他把繩子遞給抓住女孩的壯漢,說:“綁緊實點!”
壯漢接過,一手抓握着女孩的雙手,一手迅速将繩子纏了上去,利落地打了個死結。他的同伴則抓住了女孩胡亂踢蹬的雙腳。
“這靴子真不錯,穿她腳上可惜了。”那人說着,一邊一個,麻利地拽下了女孩的靴子。
“還給我!把靴子還給我!”女孩憤怒地叫喊着。
靴子是阿爺給她買的。離開北疆前,阿爺把那匹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老馬賣了,賣得的銀錢為她買了新皮襖,新靴子。皮襖是用一整張小羊皮制成的,穿上說不出有多神氣;靴子内裡生着柔軟而厚實的絨毛,踏上去軟綿綿的,走起路來又暖和又輕捷。她很寶貝地穿着它,夜裡還要仔仔細細地擦去靴面上的雪水和污泥。
可眼下,它卻要被這惡漢搶走。
壯漢毫不理會,翻開靴子細細瞧了一會兒,啧啧了兩聲後,将靴子揣進了自己的袖懷裡。
女孩挺着身子,試圖掙脫開兩個男人的束縛,可她的力量實在太小。很快,另一個人将她的雙腳也牢牢綁在了一起。
一人擡頭,對漢子道:“王大哥,叫王大娘來驗驗身!别忙活半天,是個假小子!”
漢子哼了一聲,“真假你還看不出來?”
那人呵呵笑着,說道:“真假看的出來,就是那裡看不出來。這種女娃,要雛兒才值錢!王大娘行醫十多年,比咱們這幾個沒成家的有見識。”
女孩在雪地上拼力蹬腿,手腳齊齊掙紮着,粗繩磨得她手腕刺痛,她沒有哭,隻是緊咬着唇,目光一刻也不放開那紫膛面皮的漢子,眼睛裡像是要噴出火來。
漢子沒留意她的眼睛,對那人擺擺手道:“行,去吧,去把大娘叫來。”
*
王大娘正是先前那個朝天跪拜的老婆婆,她一見女孩,便輕輕念了句:“天神保佑!”
女孩看着這老婆婆,也是一愣。她記得這句“天神保佑”。前日,隊伍遇上了白狼,青壯漢子們抱着頭四散而逃,王大娘人老了,反應遲鈍,當場雙腿一軟,跌在雪地裡,是阿爺替她趕跑了白狼。王大娘當時也念了一句“天神保佑”。
她低低喚了一聲:“婆婆。”
王大娘從袖筒裡抽出手,她手中握着一把朱紅色的匕首,正是女孩刺進青年肩頭的那把。她将匕首往地上一丢,闆起面孔,生硬地說:“别叫我婆婆!你這娃子啊,我們好心帶你上天啟城,哪個教你動刀子的?”
女孩愣了一下,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漢子道:“大娘,給她驗驗身子。”
王大娘斜觑了他一眼,“我問你們,你們給她驗身子做什麼?”
一人道:“我們想着給她賣了——”
“賣了?賣到哪裡去?”
沒人回話。
“大娘,别問那麼多。給她賣了,錢有你一份。”漢子道。
王大娘又念了句:“天神保佑!”接着歎了口氣,“咱們一路上天啟城不容易,前日咱們遇上野狼,全靠了那老爺子,你們……唉……你們幹的可是傷天害理的勾當啊!”說着,她的視線落在女孩身邊的擔架上,那上面躺着的人前日救了她性命。她努了努沒牙的癟嘴,心裡直犯嘀咕。
早年間,她做過幾年的接生婆子,有些人家見生下來是女娃,不願養,就托她賣出去,一來二去的,她手裡也沾過不少不幹不淨的銀錢,但人越老,心也越軟了,是以一時在良心上頗感為難。
漢子道:“王大娘,我叫你一聲大娘,你也當我是侄子,就說這一路上,我背了你多長時日?你眼下倒向着外人了?”
王大娘咕哝了兩句:“大娘就是念着你的好,才怕你做了傷天害理的勾當,害了自個兒又——”蓦的,她停住話頭,眼神變得直愣愣的,她擡手指着女孩,“那——那是——”
幾個漢子見她神色不對,一齊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下一刻,他們全都僵住了。
見他們直愣愣望着自己,女孩先還愣怔,忽的也感覺到了異樣。她本來已經挨到了擔架邊,身子貼着老人,突然身後空了,扭頭一看,就見老人已坐了起來。
“阿爺!”她叫道,她一點兒也不害怕,心裡好高興,高興阿爺終于醒過來了。
紫膛面皮的漢子先反應過來,拔出了腰間的彎刀,結巴道:“别……别動!”
一個壯漢往後退了兩步,“是……是沒死透嗎?”
見多識廣的王大娘哆哆嗦嗦地說:“那像是……像是詐屍。”
漢子雙手持刀,向前一步,喝道:“都給老子閃開!”
衆人紛紛退避,王大娘直接一屁股坐到了雪地裡。
“阿爺!”女孩弓起身子,想縮到老人懷裡去。往常她害怕的時候,老人都是這樣抱着她。此時,老人卻一動不動,一聲也不應她。
“阿爺,你怎麼了?”她看到老人的眼睛仍然緊閉着,嘴角不住抽搐,好似想要醒過來,卻被夢魇困住了。
持刀的漢子朝老人撲來。
“走開!别碰我阿爺!”女孩大喊,手腳發瘋似的在繩結裡磨動着!
老人突然直挺挺地朝後倒去,砰的一聲,重又倒在了擔架上。漢子撲了個空,彎刀生生的停在半空中。
他惡狠狠地瞪了女孩一眼,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
不遠處,有人扶起了王大娘,她不住叫着:“天神保佑!天神保佑!侄兒,這事做不得了!快回來!”
她話音未落,漢子卻挑開了老人身上蓋着的皮襖。老人的胸口、肩頭和膝下,盡皆被血浸透了。不顧女孩的嘶叫和踢打,他拿刀尖戳了戳老人的胸膛,冰天雪地裡,連幹涸的血也結了冰,觸感宛如生鐵。
“哈,死透了。”漢子又抹了把汗,正待一腳踢開女孩,倏地呆住了。
一陣風吹來,老人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