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上方枝葉交疊,下方處處堆積着落葉,幾束零散光線投在幾近瞧不見的小徑上。
許雲朝懶洋洋地躺在一棵樹上,雙臂相疊枕在腦後,翹着腿,嘴裡還叼着根草。
“我說,真不走麼?”
她朝樹底下的人問着,又道,“估摸着是沒人罷。就算有人,也不是傻的,總不可能真像個蠢蛋一樣冒出來,等着我們抓。”
他們已經在這等了近兩刻鐘。
從一開始躲藏在角落,到轉出來一躺一靠,兩人等得都有些無聊。
季瑞霄本也是抱個僥幸心理,并未真的指望捉住人。遂許雲朝才問了聲,他便直起身子,說:“走罷。”
一聽終于能動身了,許雲朝立馬來了精神,吐掉嘴裡的草,翻身下樹,拍衣服清理灰塵,一氣呵成。
季瑞霄眯着眼瞧了她兩眼,抿唇,一副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支支吾吾的做什麼?我會打死你不成?”
許雲朝最不喜歡扭捏猶豫的作态了,哪怕是能讓她底線一降再降的美人,她絲毫不慣着。于是她沖人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
莫名被罵的季瑞霄有些懵,眨眨眼,雖然是突然挨罵,可他看着許雲朝那顯然是在生氣的背影,很不合時宜地發覺有幾分好笑。
他也不急,慢悠悠地跟在後邊,問到:“你知道要怎麼走麼?”
“……”許雲朝一噎,實誠地停了腳步,嘴上卻不服輸道,“不就沿路走麼?左右不過一片林子,能有多複雜?”
季瑞霄挑眉,笑而不語。他索性停在原地不動,又找了棵樹倚着,還向許雲朝擡了擡手,示意她繼續走。
許雲朝:“……”
分明不早了,可林子裡依然昏沉。風過樹梢,鳥鳴聲不時響起,間或從某個角落沖出,帶的枝桠熙攘碰撞。
在話本子上讀過的靈異怪志内容忽地在她腦海中浮現,什麼森林深處能侵蝕人意志的迷障厚霧,什麼埋伏在某個樹叢裡的吞人的九頭蛇,什麼生活在偏僻處的專養怪物誘生人前來的妖人……
許雲朝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往前走了幾步。
她天不怕地不怕,哪怕上了戰場都能面不改色地搭箭殺敵,唯獨怕這些傳說中的可怖的鬼怪。
若是能瞧見,她便也不怕,還能與其大戰個三百回合。若是瞧不見,她恨不得躲在所有人後邊,死都不前進一步。
季瑞霄顯然是知道她怕這些,所以見許雲朝開始猶豫了,便故意在一旁涼涼開口:“三年前我遊曆渝州,聽衆人道,渝州城外有一樹林,很是神秘,死了不少人,據說是因為藏着不少吃人的鬼怪。”
他頓了頓,想到許雲朝最怕蛇,掩在嘴角的笑容更盛三分,又道,“尤以一條長蛇為首,最喜年輕女子,常将不慎踏入領地的女子拖走,生吞不說,若是有幾分姿色,還會先扒了皮,拿去做……”
“閉嘴!”
季瑞霄聽話地換了話題,“那蛇不僅拖踏入領地的,還會出來引誘路過的人進去……”
仿佛是為印證他編造的故事是真的似的,許雲朝腳邊的枯葉堆忽然有了響動。
“啊啊啊啊!”
許雲朝霎時渾身僵硬,随後尖叫出聲,撒腿就往回跑,沒兩下就撲進了沖過來的季瑞霄的懷裡。
季瑞霄本是被她突然的尖叫而吓到,怕真有危險,打算沖過來看看什麼情況。
誰料竟被人撞了個滿懷。
旁人投懷送抱這事,季瑞霄自然沒少遇見過。可每次他都會不着痕迹地避開,堅定又不失禮儀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這次他不僅沒避開,還下意識伸手,将人接進了懷裡。
意識到這點後,季瑞霄有些恍然,愣愣地低頭看人,一種微妙的感覺悄然而生。
許雲朝這會兒還怕着,死死揪住季瑞霄的衣裳,雙腿不停蹬着,恨不能跳起來,“啊啊來了來了!别捉我!”
“嗤。”季瑞霄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一手摟住許雲朝,另一隻手繞到後邊拍了拍她的腦袋,簡直是哄小孩似的安撫。
季瑞霄帶着濃濃打趣意味的笑聲落至許雲朝耳邊,“金囊鹿罷了,沒有蛇,别怕。若是真有,我會保護你的~”
他保護她?
這話似是打通了許雲朝的靜脈,她瞬間回神,毫不留情地推開眼前人後退,那架勢,恨不得跟人拉開三尺距離。
意識到被人耍了一遭還狠狠丢了人,許雲朝面上挂不住,對方又笑得越發肆無忌憚,她隻覺心裡“蹭”地竄起了一股火。
她惱羞成怒地吼到:“笑什麼笑?!怕點東西怎麼了?還不是你诓我?!”
“夠了!有什麼可笑的!難不成你沒有害怕的東西麼?再笑?你别逼我揍你!”
眼見着真惹人生氣了,深知“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季瑞霄趕忙壓下笑意,乖乖擺手認錯。
而後他見人緩和了些,一忍再忍,還是沒按捺住好奇,嘴賤問到,“你不是膽大包天麼?怎如此怕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