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虛僞至極。
許雲朝在心底冷冷哼到。
面上是恬淡不慕名利,追求高雅,背地裡卻是個心機深沉的家夥,野心比誰都大。
但扪心自問,若是站在林子霖的角度,許雲朝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思。且她毫不懷疑,如果她是林子霖,她也一定會想辦法複辟母國,報仇雪恨。
可她不是林子霖。
更别提她恨的并非是林子霖造反,而是利用她阿姐,糟蹋她阿姐的感情,甚至導緻整個将軍府家破人亡。
許雲朝沒法理解他,同情他。
“會的。”
她面上一笑,倒是單純得很,“我相信子霖哥。”
林子霖笑着應下,又問:“你阿姐先前和我說,你随季小王爺出去玩了。這都半個月了,玩得怎麼樣?”
玩得怎麼樣你不清楚麼?
許雲朝冷笑,陪着他裝模作樣道:“還不錯,就是一路遇到了幾樁難事,導緻有些坎坷,但好在都順利解決了,挺有收獲的。”
她答的正常又微妙。
果不其然,憑着許雲朝觀察人的本事,她瞧見了林子霖幾乎一閃而過的微表情。
林子霖垂下眼簾,若有所思道:“遊曆就是有許多不确定因素,每經過一樁事,就會成長一點,有收獲是必然的。”
許雲朝皮笑肉不笑道:“是啊。不過我收獲挺豐富的,簡直是不虛此行。”
她已經是在暗示了。
可林子霖就是裝不懂,隻說着:“挺好的。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多出去走走,會有很多意外收獲。”
許雲朝微微仰頭喝茶,眼簾微垂,遮住了眼底的神情,擋住了她刹那的凝重。
她一口喝完剩下的茶水,又去啃剩下的桃酥,心裡盤算着要怎麼繼續說。
然誰知林子霖伸手拿過了她放下的茶杯,一邊替她添置茶水,一邊輕聲說到:“但得到收獲不一定都是好事。”
許雲朝一怔,咀嚼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她轉頭望了過去。
“有些收獲是不必要的,會給自己招來太多麻煩。所謂大智若愚,适當的糊塗才是最好的選擇。”
林子霖說着,因倒茶而稍稍低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大好判斷這些話更深層次的意思。
但許雲朝至少知道他在暗示自己不要幹涉他的事情,哪怕知道了渝州,也最好裝作不知道。
林子霖放下茶壺,輕輕拎起茶杯,另一隻手挽着袖子,将茶杯置于許雲朝面前。
他笑得溫和,歪了歪頭,鬓發垂落在身側,“人生便是難得糊塗,不必太過清醒。”
說着的同時,他又彎了彎眉眼。
分明是笑容更盛,可許雲朝卻清楚地感受到了一陣警告和威脅的意味。
對方那雙笑吟吟的眸子裡在某一瞬間有着明晃晃的狠厲。
許雲朝壓根沒怕。
她要的就是這種雙方都已暗自清晰的明牌感。
所以她也是燦爛一笑,再次端起林子霖給她倒的茶,“謹記子霖哥的教誨。”
一頓,她話鋒一轉,道:“但我還是更喜歡絕對清醒的感覺,起碼不會糊塗到信錯人。”
“嘩——”
此話話音未落,許雲朝舉着杯子的手就稍稍向外傾斜,杯中已滿的茶水便順着潑下,在射進來的光線下更為透徹。
林子霖笑容更深,望着許雲朝打量許久,沒說話。
他畢竟曾是一國太子,從小接觸的計謀數不勝數,又在艱難中步步為營數年,并未刻意隐藏地打量人時,是有種暗中蟄伏的猛獸緊盯獵物的威懾感。
然許雲朝才不會露怯,事實上她也沒覺得有什麼震懾感。
她既敢先一步暗示,主動捅破這層窗戶紙,就是打算互相威脅的。
是以,許雲朝大大方方地回視,也緊盯着對方,扯着個皮笑肉不笑的意味,靜靜審視面前的人。
良久,林子霖先一步挪開了視線。
他再次拎起茶壺,換了個杯子倒茶,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又成了那副儒雅書生樣。
他将茶杯向前推了推,“好茶要細品,大事要慢做。好好嘗嘗?”
“可算了罷,她能嘗出什麼呀。”
還不等許雲朝說話,許驚雪的聲音就先傳了過來。
優雅端莊的女人端着托盤走了進來,一邊将東西放下,把托盤遞給下人,一邊打趣到:“再好的茶,她也隻會牛嚼牡丹似的,兩口喝完,再想半天後給你憋出一句——嗯!好茶!”
她學得倒是像,聽得林子霖笑到:“朝兒是性情中人,她誇的東西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方才還在暗地裡互相暗示威脅,這會兒冷不丁被喊了句昵稱,許雲朝心底直泛惡心。
他倒是真會變臉。
這麼一對比,季瑞霄那小子就是小孩過家家。
幼稚得可愛。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林子霖起身說着,“你們半月不見,好好聊聊,我就不煞風景了。”
許驚雪連忙趕去送他。
“不好意思啊子霖,我不知道朝兒是今日回來……我明日去沁雪堂找你,可好?”
許驚雪在門口說着,很是抱歉,愧疚地輕輕捉住了林子霖的手。
林子霖心下了然,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沒關系的,不要有負擔,我能理解。”
他默了默,“不過,也許你得好好地和朝兒聊一聊,她似乎對我有些意見,可能是産生了些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