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面上不顯,低着頭,手裡的筆依舊寫着題目,看起來很認真,其實根本沒有解題的思路,她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章武說話。
章武站在講台上,滔滔不絕地分析大家的成績。
在提到退步的同學時,餘照苔不由自主地握緊筆杆,手中動作一頓,便再也寫不下去,本來也是裝裝樣子,她實在不想擡起頭和班主任對視。
她繼續強裝鎮定,在紙上塗塗畫畫,裝作計算的樣子,來掩飾自己的心煩意亂。
意外的是,章武沒有提太多關于退步的分析,興許是這次的成績變化太大,大部分都在鼓勵和安慰。
“沒考好的同學們不要緊,這次考試難度很大,咱們同學經曆不夠,難度考試考得太少,所以沒有經驗。等暑假開始一輪複習,後面我們會慢慢增加考試的次數,考得多練得多,自然而然心态就練出來了。”
“最重要的是,考試高考化,高考常态化。好好總結每一次考試失分的原因,隻要在高考之前發現,并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章武講完,便讓大家自己先分析錯題,他走之後,同學們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然後他站在後門,把餘照苔叫到辦公室。
章武對這場考試的結果不意外,他當了幾十年的班主任,每次到了高二下學期都會沖出幾匹黑馬,但看到餘照苔的成績退步,還是要和學生好好聊一聊,分析一下是在哪裡出了問題。
“你應該看了自己的成績單吧?”章武把桌子上的成績冊遞給餘照苔。
“這次考試奚岄第一,前五名我們班占了三個,趙斯年第二,陳珂第三。”章武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水,“你第四。”
“其實這次考試難度很大,有這個分數确實很不錯,但是你覺得你自己滿意嗎?”章武的鏡片在白熾燈的照射下反出一片光。
餘照苔有點不敢看班主任的眼睛,拿着成績冊搖頭:“不滿意。”
“不滿意就對了。”章武還是欣慰的,不滿意說明她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也不會辜負對自己的期待。
接下來無非是熟悉的流程,章武沒有過多的責備,分析了一下餘照苔各科成績,再囑咐了一些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之類的話,就讓她回教室,順便叫一下趙斯年。
餘照苔回到教室,順便把章武印的數學試卷發下去。繞到座位,手輕敲了桌面,發出輕輕的叩叩聲。
趙斯年從漫畫書裡擡起頭,餘照苔掃了一眼封面,小聲告訴班主任找他去辦公室。
待身後響起移動凳子的聲音,腳步聲也漸行漸遠,餘照苔稍稍放松緊繃的神經,其實她害怕趙斯年對她說出安慰的話。
相比于她自己,趙斯年才是那個真正雲淡風輕毫不在意的人。
這樣的性格,他說出的安慰都帶着笑意,哪怕她知道他并沒有惡意,可她阻止不了散發自己俗氣的惡意。
每次看見趙斯年在考試前後都能輕輕松松地看漫畫,她克制不了自己竄出的嫉妒,尤其是連他看的英文書,她卻什麼也看不懂。
如此簡單,趙斯年就能将她擊敗,甚至是在他沒有全力以赴的情況下。
所以在他面前,她不能讓他察覺到她庸俗的脆弱,更是要裝作若無其事。
她不是聖人,她可以對别人說出冠冕堂皇的道理。當真正的“天賦型選手”出現在她身邊,那些平日信手拈來的道理卻說服不了自己。
她什麼壞事也沒做,難道心裡悄悄嫉妒都不行?
嫉妒當然不行,嫉妒本身就是壞事。
兩個聲音來回拉扯。
她就是一個這麼别扭的人。
真讨厭。
剩下的時間,餘照苔把數學的錯題整理完。等到下課教室沉悶雜亂的聲音紛起,她匆匆收拾完書包背上就走,剛好在門口碰上趙斯年。
看見她,趙斯年的眼睛眨了兩下,剛想說什麼,再擡眼,餘照苔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人群中。
到了車棚,餘照苔沒有看清地面,邁出幾步,感覺鞋底被什麼粘住,擡起腳看了看,發現一塊不知道被誰嚼過亂吐在地上的口香糖,牢牢地粘在黑色的鞋底上。
正嘗試鞋子搓搓地面能不能把它弄下來,她搖晃着站立失去平衡,手着急抓住什麼。
稀裡嘩啦的、冰涼的金屬碰撞聲。
餘照苔擡頭一看,發現自己剛剛失手推倒了一排自行車。
車子七扭八拐躺在地上,因為沖擊力,有的輪胎不停旋轉,輪胎的鋼絲閃出重影,幾乎讓她眩暈。
棚子外面的路燈,映照出細細亮亮的雨絲,而她往書包側兜摸去,空空蕩蕩。
她幾乎每天都會帶傘,偏偏今天忘記了。
倒黴的事情接連發生。
這可能就是嫉妒的報應。
一瞬間,喉嚨哽咽,餘照苔突然很想哭。
就在她淚眼朦胧視線模糊的時候,角落裡出現一個熟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