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十一說道:“屬下不知。”
裴靜文點了點頭,說道:“十一,你且安心去,來日若有機會,我一定為你報仇,若我技不如人,也請你不要怪我。”
一言不發的蘇勉兀地笑出了聲,兩指揉捏着女郎的腕骨,力道之大似要将其捏碎,裴靜文痛苦地皺了皺眉。
空閑的那隻手鉗着裴靜文的下颚,蘇勉向上發力迫使女郎仰視自己。裴靜文毫不避忌地直視爬滿怒意的眼眸,皺起的眉頭反而緩緩舒展開來,輕蔑地扯起嘴角。
蘇勉怒極反笑,俯首貼上女郎的額頭,以前幾日慣用的寵溺語氣說道:“哪裡就到要死要活要報仇的地步了?又不是要娘子承歡于我,隻要娘子親親我就能救下一條性命,這麼劃算的買賣,難道娘子也不肯做?”
裴靜文輕笑一聲,問道:“是你嗎?”
蘇勉不解其意,反問道:“什麼是我?”
裴靜文說道:“裴劭為人張狂,指使禦史彈劾林三雖有不敬之舉,應該也沒不要命到觸碰天子逆鱗,林三的事是你做的嗎?”
蘇勉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不是我。”
裴靜文口吻嘲弄道:“你說不是你,你問問在場的人,蘇勉,你問問他們,有沒有人相信你說的話。”
被指到的蘇氏親衛和侍女紛紛低垂着頭,斂息屏氣降低存在感,至于心裡在想什麼,那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蘇勉松開女郎,辯駁道:“是,我承認我觊觎你,但我從未想過傷害他,他到底是我年少時相交的好友,我還沒喪心病狂到為了一個女人對多年好友下此狠手!”
如果不是裴劭橫插一腳,好友此刻恐怕已經離開洛陽,正在去往朔方的路上,想來女郎應該陪在他的身旁。
裴靜文冷笑道:“欺辱他妻,現在又要殺他忠仆,蘇郎君說視他為好友,天底下有這樣的好友嗎?既不是好友,蘇郎君又有什麼做不出來!”
蘇勉深吸一口氣,說道:“你得講道理,倘若我克制自己沒有踏出這一步,你現在應當視我為恩人。”
說着看向親衛,意興闌珊道:“送秋十一去醫館,一應藥費由我承擔。”
親衛擡着秋十一離開,仆婦打來清水快速洗淨磚地上的血迹,便與侍女們避回倒座房。
蘇勉眼眸低垂,靜靜地看着好似疲憊至極的女郎,女郎也擡起眼眸注視着他。
怎麼說呢?這雙眼睛太倔了,倔到它什麼都不用做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倔到他想把它據為己有,倔到他想讓它變得不那麼倔。
可是,他不是這雙眼睛的主人。
蘇勉擡起手,緩慢地靠近這雙頻頻入他夢中的眼,堅定而又溫柔地輕輕拂過,長長的眼睫不停眨動,眼睛的主人卻沒後退一步。
這些天的針鋒相對、驚懼恐慌逐漸消失,回歸于平靜,像一潭不起波瀾的池水,潤物無聲地訴說着什麼。
蘇勉微微一笑,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男人的掙紮裴靜文看在眼裡,她叫住跨過垂花門的男人,說道:“你放了我吧。”
蘇勉腳步頓住,啞聲道:“你讓我想想。”
一連幾日,蘇勉都沒有踏足敦化坊的二進小院,若非蘇氏親衛還守在垂花門外,侍女和仆婦輪流守在她身邊,裴靜文幾乎都要認為前些時日和蘇勉的糾纏不過是個荒唐夢。
秋十一勉強能行走後便離開了醫館,敲響杜斂私邸的大門,杜斂安靜地聽完秋十一的講述,滿臉不可置信。
奈何秋十一語氣極是嚴肅,裴靜文又是他的主母,他沒理由污損裴靜文的聲譽,杜斂再是不信也存了幾分疑慮,當天就把賀赢請了來,兩人一合計,翌日便帶了人往敦化坊的二進小院去。
蘇勉收到消息趕來時,杜斂與賀赢的随從正與奉命守衛小院的蘇氏親衛拔刀相向,兩方隻是僵持着,誰都沒有先動手。
蘇勉揮退親衛,哂笑道:“犀子出事後,我恐裴氏對裴娘子不利,遂調了親衛過來看着這院子,隻說不許閑人進出,想是他們聽岔了吩咐,以為我不讓裴娘子進出。”
賀赢一聽這話登時松了口氣,對着蘇勉的肩膀捶了一拳,抱怨道:“你的親衛攔着裴娘子不許她走,吓得我真以為你做了什麼糊塗事,還好隻是誤會一場,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了。”
杜斂不似賀赢一樣放松,一瞬不瞬地盯着蘇勉,問道:“既然如此,秋十一身上的傷從何而來,他又為何會那樣講?你在國公府住的好好的,為何突然搬來此處?”
“還有,臣下請陛下賜掖庭宮人非你一例,一夜貪歡乃至尚未貪歡便撂開手的大有人在,什麼叫你擔了欺君之罪的風險?”
杜斂的臉色猛地沉了下來,最後一句與質問無異:“蘇樂天,你給我講清楚,你究竟欺了哪門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