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會來嗎?”艾達不禁問道。
譚妮思提升了聲調:“會來的,他們一定會來的。”是為了說服艾達,為了說服這裡所有的孩子,也是為了說服她自己。
範諾斯響亮地吸了一下鼻子,他雖然一直沒有說話,可是他也在仔細聽着比他年紀大的哥哥和姐姐的話,他理解到,或許他爸爸媽媽,他們所有人的爸爸媽媽,都不會來這裡接他們了,他的眼淚要忍不住流下來了。
看到範諾斯的眼睛和鼻頭都紅了,艾達也想哭了,一切來得都那麼快,令她一個10的孩子猝不及防,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消化和咀嚼她父親的離去,她卻很快好被迫吞咽下另一個關于她母親的消息——她将在很長一段時間内見不到她的母親,甚至她将永遠見不到她的母親。
艾達哽咽了一下,但仍然無情地推翻了譚妮思的話:“如果她們不來了,被惡魔抓回去了,”或者他們一開始就覺得知道不可能讓所有人都逃離,“那我們該怎麼辦?”是為了強迫譚妮思看到現實,強迫所有人思考未來,強迫自己做出決定。
“不會的,他們會來的……”可是譚妮思說話時氣息微弱,沒有任何底氣。
艾達的擡手粗暴地抹去自己的眼淚:“明天是第五天。如果他們都逃出來了,我們本來根本不用管惡魔,不用去給惡魔傳遞信息。可是,如果我們的爸爸媽媽,他們都沒有逃出來,那如果惡魔抓不到血源、搶不到食物,他們可能會在這個冬天餓死。”在她爸媽的讨論中,艾達早已經知道這是一個不可能讓全員安然度過的冬天。
譚妮思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隻有一行透明的眼淚落下。
費裡西煩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說道:“你們别光顧着哭啊,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啊?”可是他自己的聲音裡也有顫抖的哭腔。
譚妮思是所有人中年紀最大的,和費裡西一樣都是12歲,但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她們所有人的姐姐,她用手指抹掉了自己面頰的淚水,強作鎮定地說:“我們如果沒有按照惡魔所說的完成任務,即使他們得到了充足的食物和血源,也可能會為了懲罰而讓我們的父母給出更多的血液,可能會讓他們無法承受。”
“對,所以你們應該要完成惡魔所給的任務。這樣惡魔得到了充足的食物和血源,無翼之居的其他人才能度過這個冬天。”費裡西點點頭,有些不耐煩地說。他的不耐煩也是對他自己的不耐煩,對他自己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的不耐煩。
“……那如果完成了任務,我們還和惡魔一起回到無翼之居嗎?”範諾斯紅着鼻子,有些怯懦地問。
“……”
“惡魔在襲擊孤兒院的時候,應該會将我們一起抓回去。”艾達回答道。
譚妮思在安靜片刻後說道:“可是我們的父母應該不會希望我們回去。”
所有人都沒有回應。
譚妮思在仔細思索後解釋:“艾達,艾芙琳阿姨和我媽鬧到赤岩目,引來管理官的那件事是演戲,艾芙琳阿姨和你說過嗎?”
艾達點頭:“我媽媽和我說過的。”
“她們演戲,就是希望我們能夠逃出無翼之居,而且我媽告訴我,讓我假意答應為惡魔傳遞信息,實際進入城鎮之後并不要為惡魔做事,反而可以将惡魔襲擊的消息告訴城鎮負責人。”譚妮思的眼淚又滾落下來,“我想起來,我媽媽在我們出發之前還對我說,如果以後聽到有人說我不能幹、是笨蛋,讓我不要相信,說我是最聰明、最漂亮的女孩……”
那時候她或許就已經知道了自己不會逃出來,隻想讓我們逃出來。這句話譚妮思已經說不出來,因為她已經泣不成聲。
艾達因為譚妮思的話,也想起來她媽媽艾芙琳也和她說過好多好多話,一下子教了她好多好多方法,讓她要勇敢去嘗試一切,也要謹慎地冷靜思考,更是将“一定保護好自己”說了不止一遍。當時她隻是以為這個計劃有些危險而已,沒有想到是她媽媽對她最後的、漫長的告别。
艾達一邊哭,一邊硬着聲氣說:“那我們就不要再回無翼之居,我們在這裡生活。”
所有人都哭了起來。
他們抵着額頭,互相慰藉。
哭了一會,艾達強迫自己止住了眼淚:“我們不能再哭了,我們必須要想想辦法,做出一個決定。”
“我們不能讓無翼之居的人在這個冬天死去,可是如果為惡魔傳遞消息,我們就背叛了這個給我們食物、讓我們生活下來的小鎮,而且如果被他們發現,那麼我們以後也無法在這裡生活下去了……”譚妮思踟蹰地說道。
艾達也感到迷茫和無助,可是她想到了他爸爸和她媽媽對她說過的話——“點燃自己的火苗”、“你會成為更強大的人”。
艾達的眼神堅毅起來:“雖然很難,但我們必須要做出決定。明天要不要給惡魔傳遞消息?或者給惡魔傳遞假消息?還是說,告知鎮長假消息來幫助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