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與曾昭賢交談的裴暮雲聽見傳音微愣,擡頭看向她這邊,片刻後回道:寂竹可安好?
泠煙:好得很,回答我。
裴暮雲:泠姑娘既然已經與寂竹說好了就不用再問我了。
泠煙詫異:你知道?!
裴暮雲唇角漾起一抹淡笑:他是我弟弟,我從他五歲養到現在,自然知道。
泠煙琢磨着他的神情,看樣子裴寂竹應該沒有說自己打他的事情。
泠煙問:那你要跟着他一起嗎?
裴暮雲:當然,我如何把他帶出來的就要如何帶回去。
嗯?
聽見這句話泠煙瞬間喜上眉梢,裴暮雲這麼在意弟弟,肯定會幫她,傳音都歡快了不少:我救了裴寂竹,你欠我一個人情。
裴暮雲正在跟曾昭賢商量标注出城中最有可能讓妖逃走的地方,過了許久才回了個“好”。
泠煙低下頭卷着暖爐上面的穗子,正想着怎麼把裴暮雲也帶出去就聽見他傳音:裴家是世家大族,此次滅妖不可缺席,泠姑娘若是着急不如先行把這件事解決了?
看似是商量的語氣,卻半分商量的意思都沒有。
泠煙沉默着,閉了閉眼,默念從長計議,不可操之過急,然後“噌”地一下站起來,原本在低聲交談的人目光都落在這邊,曾昭賢離她近,便開口問道:“泠姑娘可是還有更好的辦法?”
她沒有,也不想參與他們的計策與謀劃,找了個身體不舒服的借口就開溜了。
芙黎不在她也不想回院子裡,直接就去了暮靈,到達松林院的時候看見院子顯現,竹籬笆做的院門大開,裡面一個人影都沒有,泠煙心下一跳,暗道不好,推開門看見桌子上留了一張紙條:
“多謝。”
落款是一個“竹”字,旁邊還畫着幾片精緻的竹葉。
泠煙簡直要被這對兄弟氣得火冒三丈高,憤憤地揉亂手上的紙團砸在地上,離開時還不忘隐藏好松林院。
裴寂竹就是個忘恩負義的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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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騙子正拿着白玉羅盤艱難地往山下走,寒風裹挾着雪迎面而來,衣袂翩翩,獵獵作響,他眯着眼睛,擡手擋在額前,腳下的雪堆積到了小腿肚,他拖着腿走,身後留下了兩道深淺不一的溝。
裴寂竹喘息了兩聲,額角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汗珠,劉海上挂着雪沫結成的冰晶,今天早晨一名身穿紅色長衫懷裡抱着一隻會口吐人言的白貓的人突然出現在房間。
他一來便說:“這個羅盤可以助你找到炎隕。”
裴寂竹看了他半晌,問道:“你是孟浮玉?”
孟浮玉颔首:“是我。”
“我不找炎隕,”裴寂竹耷拉着眼睫,沉默片刻,他又說:“我很快離開。”
無論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他永遠都是個異類,在妖界遭驅逐,在人間遭厭棄,這種生活十幾年如一日,對别人因為自己身份的唾棄和辱罵已經習以為常了,孟浮玉會讓他離開也是正常的。
孟浮玉伸手,掌心懸着一個純白玉的羅盤,他将羅盤遞過去,說道:“你答應過她,若是不找的話她真的會殺了你,這裡是她的住處,她既然把你帶來,那我就沒有理由趕你出去。”
這次,沒有人會趕他離開,
裴寂竹側頭看過去,壓下眼中的訝然,沉默不語。
孟浮玉把羅盤放在他枕邊,說道:“泠煙雖然乖張頑劣,但本性不壞,你與她同行,一路上還需多擔待,若有要事可喚熒蝶傳信于我。”
說罷,他擡手輕輕拂動,手邊的氣流漸漸聚攏,最後形成一隻透明的帶着一點紅色瑩光的蝴蝶,那蝴蝶扇動翅膀,飛到他的玉簪上成了一點裝飾。
泠煙說過會殺了他,但也說了孟浮玉不讓她殺人,裴寂竹看着他,問道:“你要去哪?”
“有件要事,”孟浮玉說完就隐下身形消失不見,裴寂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又看見他出現在床邊,床幔輕動,帶起一陣涼風,他說:“切記,不要讓她傷害無辜之人。”
不要傷害無辜的人,什麼樣的人才算無辜?
裴寂竹頂着風雪,身上的傷口崩裂,流出的血染紅了長袍,他渾不在意,像一隻沒有知覺的木偶一樣前進。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再次擡頭,看見了站在覆雪台階上的泠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