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背脊一涼,攥着紙角的手指忍不住用力,頓了頓繼續往下看。
正清十六年,七月二十二。
“娘已經好很多了,但爹爹還是不能下床,最近天氣真的太不好了,連下了兩天雨,娘去田裡翻土,我在家照顧爹,好累。”
正清十六年,七月三十。
“今天晚上我去了後街張嬸嬸家裡,回來的時候爹娘蹲在牆角落,不知道他們在吃什麼肉,咕叽咕叽滿嘴的血,我喊了他們,沒理我,我去廚房拿來熱好的飯菜給他們,被打翻了,好浪費,我還沒吃飯。”
正清十六年,八月四日。
“聽說村裡死了人,死的時候長了一條細長的尾巴,我忍不住看蹲在地上發呆的爹娘有些害怕,算了,還是明天去找大夫來看看吧。”
正清十六年,八月六日。
“沒有大夫願意來我家,有人說爹娘已經不是人了,我不信,哭着把他們都趕走了。”
正清十六年,九月二十二。
“村子裡疫病頻發,死了好多人,那些人都長了尾巴,我發現爹娘也長了尾巴,但是娘捂着我的嘴巴不讓我說,她說要是說了他們就會死了,但我還是跟村長說了,村長說爹娘已經感染了疫病,讓我把爹娘用火燒了,這樣就能阻止疫病傳染,我從村長家裡回來,娘拽着我的頭發打我,她已經不會說話了,隻能怒目瞪着我,我很害怕,不敢大聲叫,隻能小聲哭。”
正清十六年,十月一日。
“死了丈夫的林寡婦帶着村子裡的人來我家,他們把院子裡的圍欄拆了,說爹娘是疫病的根源,要把他們帶出去燒了,獻祭給山神,爹娘以前跟我說山神是假的,這個世界上沒有山神,他們隻想要爹娘死,我是不會讓他們把爹娘帶走的!”
正清十八年,隆冬,大雪。
“上山的路被大雪封了,我已經在山腳下轉了好多天,這附近也沒有一個問路的人,隻好自己拄着拐杖慢慢上去了,山神大人是不會怪罪我的。”
正清十八年,隆冬。
“雪已經停了,山上的霧凇好好看,但是我已經撐不住了,感覺已經見到山神大人了,不然怎麼會見到爹娘呢?我好想他們……”
書房的琉璃頂不斷有風吹進來,燭火明滅閃爍,遠處隐隐有鐘聲傳來,那是提醒前山弟子就寝的聲音,阿初冷的一哆嗦,将日記收進乾坤袋裡打算回去慢慢看,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弟子卷宗,找到關于慕錦身份的證明。
扶着懸梯站起來,揉了揉酸軟發麻的腿,一瘸一拐地下去,在書房轉了好久才終于在一方石後找到了記錄弟子信息的卷軸,卷軸已經落了灰,畢竟近兩年都沒有招新弟子,落灰也是正常的,拂去表面灰塵,拉開銅軸的兩端,面前迅速浮現出所有弟子的姓名,整整齊齊的排列。
慕錦說過自己經常住在藏書樓,那應該就是歸屬于藏書樓那一類,阿初快速找到藏書樓相關弟子名單,翻找了好一會才看見“慕錦”兩個字,指尖觸碰上這兩個字的瞬間便彈出了名字後面的信息。
屬于慕錦的信息隻有簡單明了的一句介紹:貓類靈獸,仲和三年入昆侖。
昆侖是依着仙曆過年,跟人間年份不一樣,但由于弟子們都是從人間層層選拔上來有仙途的人,所以這種入山年月還是用的人間年份。
阿初松了口氣,心裡懸着的石頭終于放下,現在是仲和八年,他入昆侖這麼多年,當不會做出殘害同門的事情來,不然早就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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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星閃爍,微風習習。
從掌門書房出來外面已經天黑了,關好門轉身的時候瞥見遠處樹下立着一道黑影,衣袂飄飄,猶如影畫,阿初看見他心驚一瞬。
來的時候走的是小道,雖然有些繞,但勝在人少,也不知道這人什麼時候來的,若是早在她進門的時候他就在那裡了,那書房石門被打開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
少女神色一凜,不由分說地摸出佩劍揮出一道劍氣,厲聲道:“誰在哪!?”
可惜對方修為在她之上,那強烈的劍氣被他擡手一揮就散成了雲煙,虛無缥缈的遮擋着他的臉,看起來好不真切。
人影似是輕笑一聲,抱着手臂靠着旁邊的樹。
阿初覺得這動作熟悉得很,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個人——慕錦。
“小師妹這麼兇的麼?”他笑意不止,“虧得我見天色已晚,你沒回還好生擔心了一會兒。”
阿初重重呼出一口氣,慢慢走過去,“慕師兄,你什麼時候來的?”
慕錦拿起地上早已熄滅的燈籠重新點燃,照着她前方的路,詢問的語氣像是剛知道,“剛來沒一會兒,聽說魏嘉師弟遇害了?”
阿初沒察覺不對,點了點頭,自顧自說道:“魏師兄對我很好,他和明央師姐下山捉妖回來總會給我帶很多山下好玩的東西。”
“什麼東西?”
“糖人,話本子,首飾,木頭鳥,還有很多,我總是新鮮兩天,所以都被師兄收起來了。”少女一點點細數着,眼眶突然酸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吸了吸鼻子,悶頭往前走。
回到湖光榭,看見桌上的飯菜愣了神,慕錦把燈籠放好,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想着你應該沒吃飯,所以就做了些簡單的飯菜,你嘗嘗合不合口味。”
山裡的弟子都學會了辟谷,不吃飯也不會餓,但她靈力低是一個原因,貪嘴是另一個原因,所以一直沒有學會辟谷,原本沒有廚房的湖光榭因為她特意建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