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密林深處等他。
司晟撚掉手上的白色粉末,他身後那些蜿蜒的痕迹在他走過之後都一瞬間消失,面前則是交錯的樹林,這時候風過林梢,月光更亮,周圍的樹影搖晃起來,直到狂風變成快刀,變成能割開一切的風刃。
但是這風刃并不是沖着司晟來的,他隻是被無意間被卷入這場無止無休的憤怒中,那些無形的風刃組成了一個具象化的風陣,要将裡面一切的活物都斬殺成碎片。
司晟要走就隻能破掉這些煩人的東西,藍色的劍光從他的劍身亮起,迎面直上。
這是毫不留情的一種劍法,他不管這個人把他引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不過他既然來了,最見不得的也是别人躲躲藏藏,在背後玩一些見不得人的把戲。
無形的劍氣逼人眉睫,随着司晟的一劍橫劈,強大的沖擊力将隐藏的空間直接打碎,讓裡面的人也無處遁形,也或許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躲。
他本來就是在這裡等他的。
孟玉轉過身,清秀的臉上依然帶着被打出來的青紫痕迹,但那種懦弱可欺的氣質已經全部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種很強的壓迫感。
他以前總是縮着頭給人的感覺很矮小,這樣站直的時候很有一種王者的氣勢,也不知道雲潇看到他現在的樣子的作何感想。
從剛才的陣法就能看出來,這個人絕對不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酒館夥計,他身上有一種近似于妖的氣息,若隐若現的。
也難怪他能瞞得那麼好,兩種氣息融合在一切幾乎已經到了能切換自如的地步,除非他有意暴露,否則根本分辨不出來。
“孟玉,”司晟試着跟他交流,又覺得這個名字不對,開口問他:“你到底是人是妖?”
随着他這句話問出來,孟玉身上的妖氣就越來越重,他有意讓司晟認出來,這種妖氣蓋過了他身上屬于人的氣息,也代表着這個人的心智徹底泯滅,歸屬于這個現在這個人掌握,他說:“我當然是妖,我也不叫孟玉,我叫蒼玄,用上這個人的身體也不過是因為他恰好走運而已。”
他說起話來的時候殘忍又天真,好像人命在他眼裡根本算不了什麼一樣,想殺就殺,身上的妖性暴露無遺。
“為什麼殺柳立?”司晟問他,他知道蒼玄把他帶到這裡來絕對不僅僅隻為了這一件事,在所有的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他還不能動手。
更何況這件事在他心裡放了很久,自始至終從來沒有跟任何一個人提過,但這不代表他不懷疑。
蒼玄并不掩飾他救過柳立這件事,甚至他特意将這件事提出來,為的就是要司晟懷疑他,事實證明他猜的沒錯,蒼玄不僅要他懷疑他,而且隻要他。
這件事牽扯的範圍太廣,他猜定了司晟不會告訴其他人,如今人就在他面前,蒼玄也沒有什麼好隐瞞的。
“為什麼,”蒼玄似乎是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很有趣,他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中的嘲諷之意越來越重,“那當然是因為他該死!”
聽到“該死”這兩個字的時候司晟就知道自己猜得不差,那種妖氣他隻在雲潇身上感受到過,可是雲潇不是妖,唯一的說法就是她身上的那顆妖丹。
可是他還是要蒼玄自己來确定這個問題的答案:“蒼英是你的什麼人?”
蒼玄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忽然很輕的笑了一聲,他有多久沒聽到這個名字,又有多久沒有見過他的面,但這些事情從他死的那一刻開始都開始消失,人人都說他死的好,又說柳立斬妖除魔,為民除害,是少年英雄,殺得好啊。
于是永州城裡的所有人都把柳立奉為保護神,沒人記得那個死在靜水邊的妖怪,蒼玄想起來這些事情都覺得恍惚,他的右手腕又開始痛起來,那是被他護着時唯一露在外面的手臂,因為受不住那強大的靈力而差點被砍斷的一隻手。
他深深吸口氣,咬牙忍住手上的痛苦,緩緩道:“他是我父親。”
也許就是因為蒼英是一個父親,所以他要在那麼關鍵的時刻護住他的兒子,也就是蒼玄,他把那一天記得那麼清楚,直到現在他還能回想起柳立的那一劍,當真是快得無與倫比的一把劍。
司晟倒沒想到這一層,他聽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你不用替他覺得可惜,”蒼玄盯着他,似乎是覺得好笑,“如果有人殺了你的父母,你也會覺得殺人償命,應該的。”
所以柳立在認出蒼玄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反抗,他殺了别人的父親,現在兒子來為父親報仇,一切都是天理循環,他死的也不算冤枉。
柳立的事情到這裡就結束,隻是司晟總覺得他還是有所隐瞞,蒼玄的右手一直在無意識的抖,他原本站的筆直,這樣抖起來的時候身上好像又有那個懦弱無能的孟玉的影子,就像一個孩子在期盼别人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