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俞北挺直背脊,一臉期盼地看着雲潇,很想雲潇說點什麼,雲潇也很捧場,很誇張地“哇”了一聲:“小北,你真有錢。”
俞北很高貴地點點頭,斜眼看司晟,越看他越窮酸,怎麼配得上雲潇,還是自己比較有錢,适合當朋友陪她玩。
雲潇這會兒是徹底憋不住笑了,她覺得俞北比她還幼稚一點兒,這時候就有點給他當姐姐的意思,很想摸摸他的腦袋。
又看他吃得高興,給他倒杯茶,随口問司晟:“師兄,你見到江老先生了嗎?”
“沒有,”司晟看他們玩得挺高興,接着道,“他失蹤了。”
“失蹤?”雲潇有點驚訝,“這麼巧?”
從司晟出去到現在也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哪有這麼快的事情,更何況江老先生住在鎮子邊緣,他又是個普通的劍師,當年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也大部分離開了這裡,誰找他尋仇。
俞北本來正在啃糕點,看見雲潇的眼神又嗆了一下,連忙擺手自證清白:“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雲潇也就是詐他一下,俞北要是想動手他早就能動手,不用等今天,“這麼說銀元會的那些人不是沖着我們來的,是沖着...江老先生去的?”
“不止,”司晟說,“我到的時候,在他家裡發現了很渾濁的劍氣,那些劍氣跟魔氣混在一起,從裡到外形成了包圍圈,除非他自己不想活,否則沒有人能救他的命。”
“我知道這種法術,”雲潇不知道在想什麼,頓了一下才把話艱難說出口,“江以則當年為鑄劍罔顧生靈,導緻怨靈徘徊不散,他隻能用自己的身體當...當容器,将那些人身上的魔氣引到自己身上,然後再為他們超度。”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用自己的身體當容器,無異于把自己從人變成鬼,不但生前要備受魔氣的侵擾,就連死後都不能由自己做主,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行走在陽光下,民間對此有說法,俗稱“活死人。”
雲潇說到這裡,忽然打了個寒噤,她對生死之事諱莫如深,不願意再多說,連忙轉了話題:“可是蘇烈是江以則的徒弟,那些人跟蘇烈有着深仇大恨,怎麼可能會救他?”
“也許他們不是跟江以則有深仇大恨,”司晟說,“而是跟蘇烈有關系呢?”
雲潇的手握上那塊冰冷的令牌,心裡大概有了猜測,跟蘇烈有關系,跟蘇烈有關系且有深仇大恨的不就隻有那一個人,雲潇脫口而出:“淩風?”
像是要印證她的猜測一樣,在俞北提議帶她出去玩的那天晚上就出事了。
俞北本意是想跟她聊聊回謝家的事,他也有私心,在銀元會出現的那個晚上,他們回來得最早,他猜得最清楚,那些人不僅是沖着江老先生來的,而且對雲潇打斷他們的陣法懷着異常的怨恨。
那些悍匪多半都是三教九流的徒衆,平時過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他們不會放過雲潇的,現在肯定接到消息要往客棧那邊來,至于司晟,他劍法那麼好,到時候肯定有脫身的辦法,他隻要管好雲潇就行。
雲潇沒有什麼心情出來玩,但是司晟看她實在不怎麼高興,就哄她說出去走走也不錯,與此同時,遠在蘇府的段青岚也接到了這個消息,他拿着司晟的信,從蘇府連夜啟程往客棧這邊來。
俞北倒是挺高興的,他總覺得司晟不會看人眼色,今天好歹識相一回,拉着雲潇就往外面跑,離客棧越遠越好。
雲潇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其實她跟俞北沒有什麼話說,她想回去跟司晟在一起,但是身邊的人顯然跟她很有話說,隻是因為口吃的毛病,說話要醞釀好半天,最後才小心翼翼醞釀出來一句:“你...你不高興嗎?”
“嗯,”雲潇悶悶的,又怕他多想,“你看這裡什麼都沒有,還有飛蟲,這麼吵,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那我...我給你把它們抓起來...”俞北抓了抓腦袋,不是很想雲潇回到客棧,他之前就給謝蘇報過消息,人是确定身份了,現在他們應該就在路上,隻要雲潇跟着他往前走,說不定還能在半路上和謝家的人碰上。
雲潇沒想到他腦回路這麼清奇,兩個人各說各的也能說這麼久,幹脆找了塊青石坐下來,看着俞北樹上樹下草叢裡蹿來蹿去地抓蟲子。
晚上風涼,吹得人身心舒暢,雲潇都有點被吹得昏昏欲睡的,這個晚上她本來想去找江渺聊聊,告訴她江老先生失蹤這件事,但是對方門窗緊閉說不見客,也隻能算了。
她到現在才反應過來,父女二人之間的距離并不遠,那天晚上那麼大的動靜她不可能不知道,也許是她根本就不在乎,明明是血濃于水的親情,到頭來涼薄至此。
雲潇不太通世情,但是她真的覺得有爹娘在身邊是特别好的一件事,哪怕彼此仇恨,永遠都不見面,但是能有消息就很好。
不然兒女們就像斷了線的風筝,随着夏夜裡的涼風随處飄蕩,無家可歸,說不定還會被什麼人踩上一腳,踩進最深的泥淖裡。
俞北把最後一隻蟲子丢進草叢裡,耳根子總算清靜了點,他剛想轉頭去招呼雲潇,忽然就意識到自己腳下不太對勁,以靈力延伸出來的長線直沖他而來,俞北回身想避開,但是一隻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咽喉。
“你...”俞北想掙紮,但是那隻手驟然加力,他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如果不是雲潇那句話,他真的懷疑這個人能毫不猶豫地掐死自己。
“你就是那個淩風?”雲潇打量着面前的這個男人,他很瘦,但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大概是因為常年修煉的原因,上位者的氣勢讓整個人的精神看着要比蘇烈好很多。
“不錯,是我,”淩風也有些意外,“我隐姓埋名這麼多年,你還是第一個猜到我真實身份的人。”
“這有什麼難猜的,”雲潇對上他的眼睛,“你遲遲不肯動手,不就是因為忌憚蘇家那把劍的力量,現在江以則就在你手上,他應該告訴過你,蘇烈早就不能動用那把劍的力量了吧。”
“看來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啊。”淩風冷笑幾聲,他當然聽出來雲潇是試探他的話,這幾聲笑就像是在嘲諷她的不自量力。
“過獎,”雲潇毫不違心的接下他的稱贊,“俗話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當然也得把事情都理清楚,不然怎麼分得清楚誰是好人呢?”
聽到“好人”這兩個字,淩風的嘴角微微牽動一下,像是被觸動最深處的那根心弦,但是也隻有那麼一刻,轉瞬即逝,“說得不錯,隻不過...”
隻不過他今天來可不是來分辨好壞的,蘇烈戴着假面,把所有人都騙得團團轉,那他就要撕下他所有的僞裝,然後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咽喉處的手指越收越緊,俞北的呼吸急促起來,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他不停地掙紮,都是徒勞無功,淩風沒得到他想要的東西是不會放手的。
“等等,”雲潇知道他想要什麼,他沒有找到那把劍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知道那把劍在哪裡,我可以帶你過去,但是...但是我也有條件。”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淩風的話很壓人,他不再是當年那個遊手好閑的青澀少年,這麼多年拼殺下來,身上早就是一股匪氣。
“當然有,”雲潇絲毫不怯場,“你來找我不就是為了做最後的确認嗎,你要萬無一失的除掉蘇烈,而我隻要你放了俞北,一命換一命,很公平的事情。”
雲潇的出現就證明了江以則的話确實是對的,他不得不依靠外力來救他全家的命。
說起來這事還得全靠蘇青,要不是那個蠢貨,他這一步也不會走得這麼容易。
眼看大事将成,俞北這條命又算得了什麼,淩風收手,俞北驟然被放開,隻是趴在地上不停地喘氣,他脖子上有一條深深的血痕,再深一分他就會死在淩風的手裡。
“小北,小北你沒事吧?”雲潇跑過去把他扶起來,又把他身上的泥灰都拍幹淨,确定他沒什麼大事以後才徹底放下心。
“不...不要去。”俞北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睛裡都是關切。
“沒事的...”雲潇頓了一下,她知道淩風正在等着她,這個人習慣了上位者的架勢,容不得别人忤逆他,再磨蹭下去一個都跑不了,她一步步地往後退,直到退到淩風的身邊,跟他站到一起來。
“雲潇!”俞北眼看着淩風要把她帶走,情急之下也不結巴了,這一聲喊得清脆又響亮,聽着就是正常少年的聲音。
“小北,”雲潇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是俞北覺得她不怎麼害怕,她怎麼不怕的,“你告訴師兄,我在潼關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