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的太陽照在背上,‘哐當哐當’的噪音背景下,濕透了的磨損嚴重的手套阻擋不了滾燙的鋼筋溫度,就連汗水滴在上面也瞬間消失為氣體。
陳憑直起腰重重的吐出一口粗氣,熱的想把衣服脫掉,光着膀子幹,但又怕像上次那樣被曬傷,全身跟花豹似的顔色不均勻。
天氣預報說,今天K市發布了黃色高溫預警。
他從褲兜裡掏出一副新的手套,在戴在手上前,先當毛巾把臉上的汗擦掉,然後才套上。
“陳工,快過來,你的人暈倒了!”
陳憑踩着邊緣,探出個頭往下看,吼道:“誰啊!”
“你自己來看,快點!”
陳憑從20米高的水泥建築下到路面,遠遠地看到監工也在,他把挎在褲腰帶上的安全帽戴了起來。
監工看到管事的來了,就差把煩躁寫在臉上,“陳工,你招些瘦老頭來我很難辦啊!這個星期都第三個了。”
“是是是,我先看看他的情況”,陳憑繞過監工,問在老人身邊的人,“怎麼搞成這樣?”
“中暑了,鏟石灰的時候摔進去差點沒被悶死,還好邊上有人。”
陳憑掐了掐老人的人中,沒有反應,“估計還脫水了,把他移到屋子裡,先别吹空調,扇點風喂點水,再等會兒還是不醒就送醫院。”
“不像是中暑啊,不會是有什麼病吧?陳工,你可要小心他訛你啊,最近新聞不是說什麼,壞人變老了嘛。”
監工說話不好聽,陳憑從胸口的口袋裡掏出包煙抽了兩隻遞給他,“他也才65歲,一家子就等着他養活,你寬容寬容。”
汗水順着額角流進他的眼睛裡,他被刺的閉上了眼睛,脫了衣服擦了把臉。
身材高大,鼻梁挺拔,眼睛銳利,抿着嘴唇看人本就有些兇兇的,加上一條從後脖頸延伸到前胸的淺色縫合線,在古銅色皮膚上十分明顯,看上去更是兇神惡煞。
監工退後了一步,又覺得自己幹嘛要怕這個才23歲的古惑仔,說道:“你要是還想接活就把他開了,你進來我已經是擔着風險。
這老人不是第一次了吧,上次好像還搬水泥砸到腿了,我記得你賠了好幾萬,我下次再看到他,你我的情誼就到這裡了。”
“我會好好處理,你抽煙”,陳憑給出的煙就沒放下去。
監工這才接過煙,陳憑摸了摸褲兜,沒有打火機,監工自己點了,把打火機遞給他,低聲嘟囔道:“什麼人都要也不怕賠死,不是自己還一屁股爛賬嗎,想多還兩年啊。”
陳憑點上煙,眼神暗了暗,“嗯,我知道了。”
晚上下了工,他在路邊買了三個盒飯,騎上從二手市場淘來的,灰撲撲的本田摩托。
工地上的摩托都停在一處,有熟人看到了他,吆喝了一聲,“陳工,也就隻有你戴頭盔。”
陳憑戴好頭盔,朝他說:“貼在牆上的标語看不見啊,安全最重要。”
他騎車到了醫院,先去看了中午送過來的工人。
工人看到他來,連忙從床上坐了起來,“陳工,真是麻煩你這麼晚還過來。”
“你還沒吃吧”,陳憑拿了個盒飯和瓶水給他。
老人接過去,“也就陳工你記得我,今天又給你添麻煩了。”
陳憑從背着的小挎包裡拿出三千塊,數了數,交給老人,“醫院的錢我已經付了,你再在裡面觀察一晚。這是你的工資你收好。”
老人眼睛裡透露出迷茫,他放下盒飯,在衣服上搓了搓手,接過錢又數了一遍,從裡面抽出五百塊錢。
“陳工,我這個月就幹了十二天,今天還沒幹完壞了事,你給多了。”
“多的是工傷費”,陳憑錯開視線,不再看這位65歲老人顫抖的雙手。
臨走前,他想對落寞的老人說點什麼,張了張嘴,終究什麼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監工說的上一次,他付了兩萬八千元,在工地累死累活一個月的工資。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不容易,他幫不了他了。
醫院越往上走,人越少,空蕩蕩的走廊隻有護士站亮着微弱的光。
護士看到他來,第一反應不是問好,而是站了起來往下看他的腳。
看他走過的地方沒留下泥巴印子,才說道:“陳憑,你來啦。”
陳憑把五瓶飲料裝着的袋子放到桌子上“嗯,給你們帶了點飲料。”
他接着往裡走,輕車熟路的打開一間病房門,裡面沒有發出聲音,他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床上的人在睡覺,在他走近時,突然睜開了眼,輕輕地說:“我聞到好香的味道。”
床頭的櫃子上放着冷掉的飯菜,陳憑問:“沒吃晚飯?”
“剛才沒胃口,太清淡了吃不下,不過現在有些餓了,你幫我熱熱吧。”
陳憑把他的飯熱好端了回來,陳岸坐起身來,接過陳憑遞來的碗。
他瘦得脫相兩頰凹陷,手指連筷子都拿不穩。
陳憑拿了把一次性勺子拿給他,打開飯盒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沒幾分鐘就吃完了一個,他去拿桌上的另外一個,擡起頭,陳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怎麼了?”
“今天有個小護士問我要你的電話,我給她了。你見過一次的,我上次差點死了就是她給我做的急救。”
“别說那個字”,陳憑拉下來臉來嚴肅道。
“呸呸呸,不說了,你上次談那個才談了一個月就分了,我這不是着急嘛。”
陳憑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别操心我,我心裡有數。”
“你别整天就想着法的賺錢,也要生活的。”
陳憑嘴巴塞的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說:“等賺夠了錢,怎麼玩兒都成。”
“你啊”,陳岸無奈地歎了口氣,飯盒的香味勾起了他饞蟲,“給我塊辣椒肉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