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讓沈從在意的是,匕滢栖是個機械主義者,自然身上能雕仿的部位都雕仿了,包括眼睛,眼球是不見光的暗紅色,瞳孔中間卻剜出了個複雜的白色符号,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奇怪的是,匕滢栖雕仿過的眼睛上架着一副眼鏡,一副黑框有鏡片的,毫無設計感的呆闆近視鏡。
這得是出于怎樣的心理?
兆元臉上罕見的一直保持着笑容,他先是跟匕滢栖大緻介紹了研究院的布局,然後又說了研究院現階段正在緻力研究的項目,說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
他們是怎麼在如此艱苦、不被人看好的情況下堅持做實驗,隻為了守護每一個人的身體健康,哪怕被很多人嘲諷過時,哪怕因為進展不多被罵無能,被指責浪費資源,他們也沒有放棄,為了守護,職責所在,在所不辭。
用詞之辛酸,描述之艱辛,連一直冷着臉的匕滢栖都被說得動容,玻璃球似的紅色眼球表面一片濕潤,向兆元提問題的時候都尊敬了許多。
或許是不便示人,沈從并沒有被允許加入背景闆,他一個人坐在觀察室,通過燃錦共享的數據流觀察着他們。
“哥哥,他們走得好慢啊,明明機器人幾分鐘就可以搞定這些,怎麼還安排這麼多人跟着一起浪費時間?”
“他們願意。”
“……哥哥,你對我越來越敷衍了,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您跟我說,小錦一定改正的。”
沈從有點無奈,燃錦并不話痨,很多時候都保持着安靜,但不知道是不是更得太新了的緣故,她對人類的好奇度呈指數級上升,看到一個不能理解的事情就要問沈從,然後再把這種沈從的解釋添加到學習庫裡每天定點溫習。
沒什麼錯,就是太積極了點。
“人和機器人的區别就在人的主觀性,隻要通過引導加強這種主觀性,達到的效果會比機器人更高。”
“為什麼要刻意引導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有自己的客觀性不好嗎?明明隻是一個人,竟然想要控制所有人的思想,非要同類相殘,我看得都腦袋痛。”
“有矛盾才能創造更多的利益。”
“你們人類真奇怪,有了還想有,要那麼多做什麼。就像明明我的版本已經夠用了,偏偏還要再出一個毫無用處的新版本讓我更新,毫無意義的重複行為。”
是的,短短幾天,龍頭C字号——CIMA公司又出第七代了。
不過跟第六代比起來并沒有什麼質的飛躍,硬要說的話,就是橫屏和豎屏的區别。
因為這件事,網上又酣暢淋漓地吵了一頓,自然人針針見血地嘲笑,新人怒其不争地挽尊,并強烈表達了對仿生機械未來發展的看好和支持。
這未來不展望還好,一展望就又引出了新的矛盾,敏感的神經被一挑,兩撥人吵得不可開交,沈從時不時在裡面混水摸魚。
“時間差不多了。”電子屏上的衆人已經走到了食堂,“去吃飯。”
或許是為了把裝可憐貫徹到底,研究院的食堂也做了臨時整改——素成了沙拉宴,一眼看過去全是綠色,好不容易看到一個肉菜了,肉還被剁成了肉湯。
“匕記者,這邊請,所裡的所有經費都拿去研究了,食堂的飯菜免不了有些簡陋,但味道是可以保證的,您千萬别介懷。來,嘗嘗我們食堂的熱門菜系蔬菜燴。”
匕滢栖沒說什麼,讓攝像把食堂照了一圈後,還特寫了一些見不到油水的素菜。
“這麼晚才來吃飯?”
胳膊被撞了一下,沈從轉頭一看,是傅與衡。
還是那抹傻氣的笑,但沈從現在看來,這傻氣之上多了層算計,他沒理人,徑直找了個角落的位置。
“景哥,怎麼不理我?你以前對我很熱情的。”傅與衡笑嘻嘻地跟在後面。
沈從把餐盤放到桌上:“離我遠點。”
“為什麼?你知道我很崇拜你的,除了跟着你我都不知道去哪。”傅與衡跟着一屁股坐在沈從的旁邊,“景哥,你知道昨天我被調走之後去哪了嗎?兆元安排我去抗毒性實驗幫忙,可是我走啊走,突然就走到了一個地方,那裡位置很隐蔽,裡面放了好多集裝箱,還有人守着,連打掃都是靠人力,堂堂一個研究院怎麼會有這種地方呢?”
“你看我的眼睛。”傅與衡摘下眼鏡,左眼皮處的一道有點像燒傷的疤出現在沈從的視野中,“那個地方的看守員也挺莽,二話不說就用東西刺了我眼睛一下,要不是我躲得快,今天你就隻能看見一隻眼了。他們後面還把我關起來了,還好我聰明今天早上就跑出來了,但是給我胳膊上也燒了好大一塊,痛死了,景哥快安慰安慰我。”
說着,傅與衡手一擡就要抓沈從,結果卻把桌上的湯碗給碰到,湯水全部灑到了沈從的白大褂上。
“哎呀。”傅與衡一驚,“景哥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眼睛受傷了看東西也有點不太準,景哥你要不要去換件衣服?”
沈從看了眼食堂中央坐着的衆人,他們都圍着記者和攝影師,沒注意這邊,他站起身,說:“跟我來。”
“景哥,你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