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府真是大啊。

連袁宇這樣吃過見過的人也不得不感歎，雖然剛才在進門的時候心裡就有底，但真從平平無常的大門裡走進來，隻覺得别有洞天。

揚州蘇州這些本就富庶的府縣，讀書人多，花花腸子更多，再有了錢，自然能把園子修得像他們的心一樣七拐八拐，層層疊疊。

袁宇一邊笑着奉承賀均賢，一邊看林與聞像回到自己家似的和賀府下人挨個點頭。林與聞可真不是個讨人喜歡的性格，袁宇心裡想，或者說，他并不讨某些特定的人喜歡。

“雨姑娘！”林與聞笑着朝一位穿着樸素的女孩作揖。

賀均賢的老臉一下子沉下來，“林知縣怎認得雨兒？”

那位雨姑娘也是一臉驚異，用手絹慌忙遮着臉，林與聞卻大大咧咧，“先前賀夫人同我講過，說她有個外甥女要來投奔她，我猜定是這位。”林與聞指了指自己腰上的荷包，“況且姑娘的荷包上還繡着名字呢。”

賀均賢的眼睛眨了眨，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林與聞上次來還是兩個月前，旁人會把這種話放在心上嗎？

雨姑娘更加慌張，虧了身後走出的賀夫人幫她解圍，“林大人好久不見。”

林與聞剛行禮，老頭就巴巴把袁宇推到前面，“夫人，這位可是天津衛指揮使的公子，袁宇，袁千戶。”

“大人有禮。”老夫人從容淡定，和氣可親，比起老頭來真是不知道高了多少，袁宇和林與聞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意思。

“我家小雨不懂規矩，竟跑到外宅來了，”老夫人朝後看一眼，示意雨姑娘離開，“還望二位大人不要介意。”

“這有什麼，”林與聞笑眯眯的，“雨姑娘才十三，青春年紀，正是該到處跑的時候呢。”

賀均賢的臉拉得更長了。

老夫人卻慈愛，引着大家往飯廳走，“林大人，老身聽說您今天要帶客人來，特意讓人備下了獅子頭，湯頭昨夜就熬下了。”

林與聞那眼睛簡直是放光，“夫人，咱們細說。”

袁宇看着林與聞攙着老夫人有說有笑地走在前頭，沒來由地羨慕，但也隻能強拉着嘴角繼續和賀均賢，“是，家父也經常提起您，是是，是……”

……

賀府的獅子頭果然好吃，林與聞坐在茶館裡，挺着個肚子暗自回味，但是吃多了，還是有些膩，得用這清茶漱漱口。

如今月色已上浮，好人家估計都睡熟了，也就隻有林與聞還有胃口打算借着茶點消消食。

袁宇看着他，直搖頭，“我其實也挺好奇的，”他提起來，“就算你知道老夫人有個外甥女，但你怎麼一眼能認出來啊，她那身裝扮實在不像個小姐。”

林與聞眼睛轉了轉，“你有沒有發現，賀府沒有小丫鬟。”

“哈？”

林與聞抿着嘴唇，又确認了一遍，“賀家這樣的高門大院，少不得用些年輕女使，或者從小養起的丫鬟，可你進了賀府的院，能看到的女使大都上了年紀，樣貌也不好，“他一邊說着一邊點頭，”所以像雨姑娘那樣的小姑娘才特别顯眼啊。“

袁宇低着頭想了半天，卻實在沒有什麼印象，可看林與聞那洋洋得意的樣子又不想讓這小子比自己高一頭，“誰跟你似的，一進門淨盯着人家女使瞧。”

林與聞瞪圓眼，攥拳捅了袁宇腰眼一下，“不是你問我的嗎？”

袁宇輕易躲過第二下，轉而想到，“可我看老夫人不像是善妒之人啊，那個賀二公子不就是妾室生的嗎？”

“但那個妾室就是老夫人以前的女使，所以有些防範倒也正常。”

“你說的也對，可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林與聞皺皺鼻尖，繼續品他的茶，“就算不對勁又能怎樣，老頭都活到七十了，還能出事啊。”

林與聞不讨人喜歡，多半因為他的嘴，好的不準，壞的準。

他話音剛落，茶館的老闆突然喊了一聲，“那是走水了嗎？”

兩人立刻站起來，往老闆說的地方看，那濃煙滾滾籠罩的地方，

是賀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