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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與聞和陳嵩的酒意早被抛在了幾裡之外,兩個人俱是瞪圓了眼,離弦之箭般彈了起來。來報信的小捕快都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們倆超過去了。
被刀刺死,手吊在樹上的人。
宋陽州的審判儀式,在他被屍首分離的第二天又出現了。
難道這世上真有鬼神之事嗎?
林與聞在走進衙門的時候頭一次聽到自己的心跳,每走出一步他的腦海裡就會回響着那個撲通撲通的聲音。
陳嵩比他跑得快,但是他不敢先進到屋裡,站在門口愣愣地等着林與聞。
林與聞最後幾步有點踉跄,伸出手一下就按在陳嵩的肩膀上,陳嵩咽着口水看他,對他點頭,撐住他的身體。兩人幾乎是互相攙扶着走進驗屍的地方。
“你們倆怎麼了?”袁宇迷惑地看着這一對一早起來就不大正常的主從。
林與聞一下子就站直了,瞪眼問,“你怎麼在這?”
“是我的人發現的屍體,”袁宇被他吼得有點莫名,但還是老老實實給他解釋,“我們天沒亮的時候就在山上訓練,路過一個廢棄的書院,有個兵士眼尖發現的。”他指指正在驗屍的程悅,“我也算熟悉你們這流程了,先讓人來衙門報信,又讓人直接去找了程姑娘。”
袁宇臉皺起來,“不過你們衙門裡的人怎麼都這麼奇怪,報案的時候一個勁說鬧鬼了,至于嗎?”
林與聞對他擺手,“你不懂。”
林與聞一隻手撐在台子上,緊盯着屍體,問程悅,“是他嗎?”
“别想了,沒有鬧鬼,”程悅瞟他一眼,不是有那麼句話嗎,“子不語怪力亂神”,怎麼林與聞一個讀書人還上趕着信這些,她指着屍體上的傷痕,“你看,如果真是宋陽州,早就一刀斃命了,不會有這麼多非緻命的刀傷。”
屍體是個年輕男人,衣着算是幹淨,布料很高級,腰間有兩樣富貴首飾,家世應該不錯。
“而且,這個兇手應該是個左撇子,你看這個刀口的朝向,”程悅對着林與聞比劃,“而宋陽州慣用右手。”
林與聞大松了一口氣,身體一虛,差點和屍體頭對頭倒在一起,虧了袁宇上前扶住他,“你這是喝了多少啊?”
林與聞揮着人招呼陳嵩,“椅子。”
陳嵩喝得也不少,搬椅子是搬不動的,一路拖着椅子發出刺耳聲響,挪到林與聞身後。
林與聞竟然也不怪他,就那麼無力地坐下。
袁宇看他倆這要死不活的樣子,不打算理會,又問程悅,“你确定他是高郵的李捷之子嗎?”
“嗯,你看他頭巾的綁法,應該是生員,”程悅答,她又拉起屍體的手,“這個戒指的背面刻了個和文,應該是李捷的字。”
林與聞擡手,插嘴問道,“你說他是高郵人?”
程悅點頭,用手帕擦了下手,“應該馬上了吧。”
“嗯?”
程悅平靜道,“所以我才讓人去找你趕緊回來。”
林與聞騰的一下站起來,臉上神情都變了,“本官明白了。”
袁宇一頭霧水,這一大早發現死人就夠晦氣了,怎麼身邊人還一個個都發瘋呢。
不過他的震驚還在持續,隻見一群公門中人配着刀蹭蹭蹭地跑了進來,領頭的大喊一聲,“知州大人到。”
沈宏博邁着四方步走了進來。他個子中等,面皮白淨,眼睛細長,長得跟畫裡那些名士一樣,周身有種富貴的氣質在。
他二十九歲,和林與聞是同科的進士,同是被首輔給予厚望的青年才俊,一個進了刑部,一個進了戶部,自然暗裡常常較勁,但他們的淵源不隻有這個。
就在林與聞被放到江都的第二年,沈宏博也被貶了過來,他們在京裡那點小矛盾,如今已經變得不可調和了。
林與聞清了下嗓子,挺起胸,一副要上戰場的樣子,“沈大人,遠道而來,有失遠迎啊。”
沈宏博笑眯眯的,假得不行,“林大人說笑了,沈某為了不讓林大人犯下大錯,接到消息立刻就來了。”
“本官能犯什麼錯啊?”
沈宏博身後站着個矮個子男人,低着頭往屍體邊上湊,程悅看見了沒說話,小心觀察着對方。
沈宏博指一下屍體,“這位是我們高郵的生員,李裕,所以這件案子應當是由我們高郵來審的。”
“嗯,”林與聞啧了一聲,“但是,這屍體是在我們江都境内發現的,自然該歸我們江都處理,就是在修省書院的外面,對吧?”
袁宇點頭,他當然要站在林與聞一邊,“是的,确實是在江都境内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