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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都籌備着過年了,平常熱熱鬧鬧的縣衙卻一直沒什麼動靜。
“不就是罰你俸祿了嗎,”袁宇看着林與聞那沒精打采的樣子出言安慰,“反正平常你都跟我蹭吃蹭喝的,不用擔心錢啊。”
林與聞心想袁宇可真天真啊,歎了口氣,跟自己這種被官場黑暗鍛煉過的人真的不一樣。
袁宇看他那個癟嘴咂巴咂巴的表情,沒來由地特别想笑。
他大概猜到聖上不賞反罰的原因,但是如果讓林與聞知道了,林與聞不知道會有多失望。
現在的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不論詩書裡寫得再怎麼民為重君為輕,都不能改變這個殘酷的事實。
隻是明白這些的讀書人,比如林與聞,總還是抱着點不切實際的希望的,而他們這些希望也是這個王朝不斷在持續的原因。
袁宇長舒口氣,“我送你個禮物吧。”
林與聞看他,“嗯?”
袁宇擡着頭,故作神秘,“這個時間也該到了。”
“什麼啊,”林與聞讨厭袁宇有事情瞞着他。
“兒子啊!”季萍的大嗓門直插林與聞的耳朵,他蹭的一下就從小椅子上站起來。
連正在快班房裡休息的陳嵩也一蹦三尺高,拿着刀就跑出來,“什麼人敢咆哮公堂!”
“我的小寶哦!”季萍背着一後背的行李,拽着林行善的胳膊,大步往縣衙裡走。
林行善顯然跟不上自己婆娘的腳步,緊着倒自己的兩條腿,“小寶,快來接爹一下。”
“爹,娘,”林與聞的迷惑都寫在臉上了,“你們怎麼來了?”
陳嵩也迷惑,“爹,娘?”
“我爹,我娘!”林與聞推他一把,忙去幫林行善卸下他背的那口大鍋,“怎麼連這都帶來了。”
袁宇也去幫忙,“我給二老寫的信,想他們能來陪你過年。”
“哎呀,這多麻煩啊,而且人來了不就行了,帶這麼多東西幹什麼?”
“都是你娘,你說哪沒有煎餅吃啊,非得讓我把鍋都帶過來給你做着吃。”
季萍一眼刀過來,林行善趕緊從麻袋裡掏東西,“這是你姥姥非要帶給你的麻花,我們出門那天她現炸的。”
“是呢,你姥姥可想你了,”季萍眼睛都紅了,“還有大白菜,你看,都是一入秋就屯的,一點沒壞。”
“娘啊,煎餅可能确實吃不上,但這南方不可能沒有白菜吃。”
“你看,我就說——”林行善一看季萍就轉頭,“季卿啊,老将軍那邊還囑咐我給你也做好吃的,你跟着我們一起過年呗。”
“行啊,伯伯。”
季萍那邊把自己背後的行李一放,“我給你倆納了好幾雙鞋墊呢,還有,這個,這個是陳捕頭吧!”
陳嵩沒見過這陣仗,朝季萍行禮,“夫人好。”
“叫什麼夫人啊,”季萍臉上那笑可不是這個意思,她趕緊拿出一大袋子大棗,“我家小寶說你家有位老夫人,我帶了這大棗,可補了,人參一樣,你們南方人肯定沒嘗過。”
林與聞對着正扭捏的陳嵩揚揚下巴,意思他們家人就這樣,收着吧。
“小寶,”林行善秘密地交在林與聞手裡一個小盒,“什麼時候帶我們見見知府大人。”
林與聞打開那小盒一看,這人參都沒他半個巴掌大呢,隻覺得無語,“見什麼知府大人啊,你們快歇歇吧。”
“也是,本來我們以為上午能到的,結果你爹太不靠譜了,雇的那個驢車半路給我們加錢啊,”季萍想起這個事就兇巴巴的,“兒子,你說咱家是不是就得自己買頭驢,不然受制于人啊我跟你說。”
林行善深以為意,“兒子真的,不然你娘就拿我當驢使啊。”
林與聞總算想起來被派到揚州的好處之一了——清淨。
袁宇卻很喜歡這氣氛,比起自己家,林與聞這一家子才有家的那個氣氛。
膳夫走出來,“夫人,老爺,”他這稱呼倒是來得快,“您們遠道而來,要吃點什麼啊?”
“上馬餃子下馬面,做面條!”季萍撸起袖子,“你别管了,我來,你們縣太爺就愛我這道打鹵面。”
“老林,你别閑着啊,過來給我打下手!”
林行善沖林與聞一聳肩膀,“你娘可真是場面人,這輩子就會這麼一道菜,也得做出大席面的架勢。”
“你快幫忙去吧,指不定這一道菜也得翻車呢。”林與聞推推他爹。
林行善趕緊跟着,背起自己的大鍋,“有道理有道理。”
“大人,夫人和老爺做飯,那我……”膳夫尴尬地指着自己。
林與聞對他點頭,“你要不忙就留這吃,我娘做完這面條,咱們能吃好幾天呢。”
陳嵩咧着大嘴到林與聞身邊打趣,“我以為大人就很,伶牙俐齒,沒想到是家風啊。”
林與聞翻他白眼,“所以我這些年都沒讓他們來過,”他踹袁宇一腳,“都怪你。”
袁宇說,“二老想你啊,之前我來上任的時候他們就說你在揚州過得可艱難,讓我多照顧你,我這來了才知道你都是編的,說什麼知府待你嚴苛,不許家人探望,你也真好意思。”
林與聞嘁了一下,“他們倆一來,這縣衙就得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