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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意氣盡,賤妾怎聊生!”
燕歸紅的聲音期期艾艾,讓人聞之痛心。
他的戲腔與宛安的泣聲并在一起,林與聞默默地歎了口氣。
“你與鳳弘文是如何認識的?”
宛安蹭了蹭眼角,手指細長,“當時我還不出名,班主說有貴賓要我去陪酒,我隻能聽從。”
林與聞靜靜聽着。
“公子當時被衆星捧月,班主自然讓我坐在他的旁邊。”
“一場酒席下來,他除了問了我的名字,再沒與我多說一句話。”
“後來,他就常來聽我唱戲,打賞豐厚。”
“如果不是我主動約他,我想,我們兩個可能連個開始都沒有。”
鳳弘文看來并不是個主動之人,“所以你那時候就喜歡上他了?”
宛安想到之前的事情,哭得通紅的臉上忽然有了些扭捏,“也不是,隻是班主交代我人家給了那麼多打賞,總該懂點規矩酬謝人家一番。”
“你請他吃飯?”
“嗯……”宛安咬着嘴唇看林與聞,“不是。”
林與聞食指點點額頭,“我明白了。”
宛安垂着眼,“這種事對我們這些下九流來說,很平常,可公子卻很驚訝。”
“他那時一句話都不說,我還以為他生氣了呢。”
宛安的眼睛僵住,“我本想道歉,怕我污了大才子的名聲,他卻突然哭了出來,他說我身世可憐,還要以這種方式逢迎讨好,他很心疼。”
林與聞也愣住,這鳳弘文真是重情之人啊。
都是男人,林與聞自比絕不會有這般定力和憐惜之情。
“他竟心疼我,就像廟裡的菩薩一樣,心疼我這種人。”宛安的大眼睛裡都是淚。
林與聞見過太多他這樣的人,因為受得苦實在太多,一點點甜都讓他們無比感激。
“那晚他安慰我,我安慰他,我們就那樣在一起了。”
宛安嘴角含笑,“他雖有妻妾,但一刻也不曾離開我的身邊。”
林與聞點頭,心想他的妻妾也不一定願意他陪在她們身邊。
“我唱罷戲之後,就回到我們的小院,陪他讀書寫詩,他還說今年科舉想把我也帶去京城。”
林與聞的眉毛微微皺起來,“他這麼說?”
“是,我也和班主說了,班主也願意。”
“那你們又是怎麼吵起架來的呢?”
宛安低下頭,“他教我識字來着,我便開始讀他的詩。”
“他詩裡有個人,與他琴瑟相和,鹣鲽情深,我問他那是誰。”
林與聞也想知道。
“他不告訴我,還說那都是從前的事情了。”
宛安的肩膀開始打顫,“我這人沒過過好日子,難得有人對我這般,我就矯情起來,與他大吵了一家,逼得他離開家裡,去了書院。”
“所以那天晚上他與章修真喝那麼多酒,不隻是為了給後者送行,估計也是與你吵架,心裡苦悶。”
宛安又捂上了臉。
他哭泣的聲音也似戲腔,比女人還要尖細的嘤嘤。
林與聞沉默下來,聽得外面燕歸紅唱,
“願借大王青鋒劍,情願盡節在君前。”
他愣了下,又看看宛安那樣子,搖了搖頭。
他走出小房間,從後台繞出去,走到台前,正好看到虞姬搶走了霸王手裡的寶劍,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斜着身子轉了幾圈,才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霸王哇呀呀一陣,急促鼓點逼着他前進許多步,他蹲下身子,扶了下虞姬的身體,終于自己也拿起了寶劍……
林與聞想,是不是隻有偉大成這樣的感情才值得被寫進戲文裡啊。
他今日沒帶什麼珍貴東西,隻把一件腰間别的一把銀制小鎖扔到了舞台上。
燕歸紅明顯看到他了,對他的方向輕輕笑了一下。
燕歸紅起身,與霸王攜着手謝幕,頭剛低下去,一陣亮光就閃過眼前,“大人!”
林與聞蹲在地上,驚魂未定。
一看眼前,袁宇舉着劍站在他面前,“什麼人!”
林與聞看着地上的碎瓷片,才明白過來,剛剛有人朝台上扔了個瓷瓶,若不是袁宇直接從二樓跳下來,擋在自己跟前用劍柄把瓷瓶打碎,他怕是和虞姬就一起去了。
“都是你!”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蹿出來的人朝着燕歸紅嗷嗷地喊,吓得燕歸紅往後退了好幾步,“都是因為你!”
燕歸紅慌張,“你什麼意思!”
“就是以為你,鳳公子才死的!”那人一邊喊着,一邊往舞台上沖,一副要跟燕歸紅拼命的架勢,“你為我老師償命啊!啊!”
原來是把他當成了宛安,燕歸紅無妄之災,再好的脾氣也都磨沒了,“抓人啊!都愣着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