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的……”
“你才發現鳳弘文原來跟自己的想象完全不一樣,他不僅有情緒,不僅有欲望,他還直言不諱,”林與聞仰着頭想了想,“你當時很痛苦吧,但是你還是願意相信自己想象中的那個鳳弘文,反而覺得是那個小戲子帶壞了你心裡的天神,是他把泥抹在了你塑的神像上。”
“你用盡一切努力,試圖把鳳弘文勸導上正途,”林與聞觀察着陳同,發現他已經快要到崩潰邊緣,“你知道那晚鳳弘文要送别章修真,于是你早早埋伏好,在鳳弘文喝醉了走到街上的時候扶住了他,引着他走到人迹罕至的山裡。”
“不是的,不是,”陳同着急辯解着,“是他要爬山,我才陪他的,是他要我陪他的。”
林與聞斜着眼睛看陳同,“他竟沒推開你?”
“他沒有!”陳同幾乎是嘶吼着,“他要我陪着他的,因為我才是理解他的那個人,他要去那座山,他詩裡寫過的那座山!”
“那你為什麼還要對他動手!”林與聞瞪大眼問。
“因為,因為,”陳同閉了下眼睛,“因為不是那個戲子讓他改變的……”
“是他自己要變的,他說他根本受不住寂寞,他說他需要愛人和被人愛,他厭惡那些詩,厭惡那些追尋,”陳同脫力一樣癱坐在地上,“他厭惡總是在提醒着他那些曾經的我。”
林與聞吸一口氣,“所以你殺了他。”
“不是我殺的他,是他殺了他自己,是曾經的他殺了他。”
林與聞搖搖頭,“你一邊說鳳弘文有情緒有欲望,一邊又說他孤獨清高,其實你心裡很明白,那個所謂孤獨清高的人是你自己。”
“不論如何,你已經招供,今天就到這了。”林與聞站起身來,拍拍屁股打算離開,卻聽到陳同問他,“你不想知道我怎麼想的嗎?”
“我為什麼要知道?”林與聞反問他。
“像你這種人,因為現實與自己的幻想無法匹配就要殺人的瘋子,本官要是知道你怎麼想了本官不也得瘋了嗎?”
陳同一時無語,“可……”
“可你想要一個人能傾聽你,能在意你是吧,”林與聞冷笑,“本官偏不。”
“但凡你能真正傾聽,在意鳳弘文,你也不會是今天這樣下場。”
林與聞打了個哈欠,抻抻腰走出審訊的屋子。
陳嵩拿好畫了押的口供走在他後面,“大人,咱們什麼時候找到的證人啊,那天晚上不是根本沒人看到鳳弘文嗎?”
“要是有人看到我還至于要來審他這麼一遭啊?”林與聞瞪他。
“可是,您不是說隻是想看看他嗎?”
林與聞盯着陳嵩,盯得陳嵩心裡都發毛了,“大人……我好像明白了,您是詐他呢?”
林與聞翻個白眼,“不然呢,我喜歡聽他那些神神道道的鬼話?”
“大人,是不是書讀太多也不好,這腦子都讀糊塗了。”
林與聞看一眼陳嵩,又轉回來,思來想去,覺得确實這話無法反駁,“你說得好像有點道理,研究道學的人确實容易鑽牛角尖。”
“我看讀書還是得讀成大人這樣,懂得不太多,但是剛剛好。”
“剛剛好夠打你。”林與聞抄起身邊的笤帚就照着陳嵩身上抽。
陳嵩閃得很快,“剛剛好夠打不到我。”
“你給我等着!你以為你當捕頭的就能跑得比我這讀書人快嗎?”林與聞呲着牙,朝着陳嵩追過去。
“大人饒命!”
袁宇拿着給林與聞買的吃的剛進門,看到這一幕就知趣地退出來,“他說抓了兩個人,另一個人是誰?”
趙典史站在他身邊,慈愛地看着林與聞和陳嵩追逐,“是那個鳳弘文的好友。”
“章修真?”
“是。”
“可是鳳弘文被打死的時候他不是醉在酒館裡嗎,好多人可以作證的。”
趙典史搖頭,“大人抓他,自有大人的道理吧。”
袁宇表情複雜地看着林與聞,“您倒真是相信他。”
“因為大人讀書讀得确實剛剛好,”趙典史總是笑眯眯的,“知世故,卻不世故,又可用世故,怎麼不是剛剛好呢?”
袁宇點頭,這是别人誇林與聞的話裡他覺得最好的一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