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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不過氣。
林與聞猛地睜開眼,卻發現眼前所見之處一片漆黑。
聽覺因為其他感官的遲鈍而變得敏感起來,“刷拉,刷拉,”是泥土不斷掩埋在自己身體的聲音。
沒錯,土命就得用土這麼埋。
這老東西是還挺堅持。
在刑部那幾年,他讀過大量的案卷,像趙先生殺人還這麼有創意的并不太多,但他可不想死的太有創意。
林與聞用鼻子吸氣,嘴來吐氣,防止把泥土吸進身體裡。
這個趙先生雖然想出這種有創意的殺人方法,但是看來并沒有怎麼試驗過。
他這個坑并沒有挖得很深,林與聞甚至能摸到身邊的泥土還是柔軟的。
如果這坑能再挖深一些,或是趙先生不是面朝下地把自己推下來,他現在可能已經在跟閻王爺談天論地了。
他慢慢延長自己的呼吸,表層的泥土并不很實在,因此會有縫隙,能帶進來少量的空氣,隻要這樣堅持下去,等到袁宇來救自己就好了。
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有沒有看到自己留的字條,若是錯過了,自己豈不是要等到深夜才能爬出來了。
但是現在也不能立刻逃走,不然從土裡冒出來,再把老東西吓一跳,一個鏟子砸下來,自己死得更快。
反正心裡有了底,林與聞也不着急那一時半刻,大腦也因為稀薄的空氣漸漸地放空起來。
他一直是個随遇而安的人,但此情此景下還能随遇而安,照袁宇的話說這叫沒心沒肺。
林與聞從自己年幼的時候回想起來,當時鄰居家的熟梨糕吃得太多讓他肚子難受了好幾天;上學時候街邊賣的面茶從邊緣轉着圈喝,一次能喝兩大碗;進京趕考時候路過那家肉餅香得他幾乎就在當地住下;剛到揚州時候知府一家請他吃的那家松鼠鳜魚也不錯,又脆又甜的……
還有……
他覺得有些疲倦,耳邊刷拉刷拉的填土聲音像是從來沒有斷過。
沒關系,反正不會死,先睡一覺節省一些力氣也不錯。
早知道是這結果,剛才就該嘗嘗那茶點,那表皮上的綠色究竟是靠茶粉染上的還是菠菜啊?
……
“大人,大人!”
有聲音在吵。
林與聞的身上太沉重了,他根本無法擡起身體去往背後看,這聲音像撕碎的布帛一樣尖利,還帶着哭腔,不會是陳嵩吧?
那麼一大個男人,哭成這樣他也不嫌丢人。
不必這麼着急,自己不會死的。
林與聞想張開嘴跟正在哭泣的人說話,卻發現自己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不會吧,眼睛好像也根本睜不開。
這老東西把自己弄死了?
林與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剛要尖叫,肋骨突然被一道巨大力道摁住,“咳!咳咳!”
他咳出一個土塊,眼淚都痛得飛了出來。
新鮮空氣和土裡的空氣根本不是一個味道,林與聞大口大口地喘氣,眼皮終于睜開,卻整個人愣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土裡待了多久,林與聞覺得眼前的情景分外地刺眼,程悅跪在他面前,臉整個哭花了,五官扭曲得已經看不出最初的清淡面相。
“程姑娘……”林與聞掙紮着想要坐起來,伸出手,想要程悅幫着拉一把自己,卻一下子被後者抱住了。
林與聞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緊緊抱住,一時錯愕,說不出話來。
“對不住,對不住——!”程悅大聲哭泣着,讓林與聞的心中都跟着這哭聲抽得緊緊的。
林與聞知道她所哭之人并不是自己,而是這五年來的心結。
就這樣讓她先發洩一下吧。
他歎了口氣,任程悅這樣抱着,弓着身子看向趙先生的院子裡。
趙先生找的這個地方就在他院外的一個小土丘,所以林與聞可以從他坐着的地方看清院子裡發生的一切。
趙先生被袁宇用膝蓋壓着,袁宇用他那把極其鋒利的唐刀,抵在趙先生的脖子上,那個刀的款式是他爹特意找人為他定制的,兩邊都是刃,袁宇很少拿來示人。
好像注意到林與聞在看自己,袁宇擡起眼,他周身的殺意瞬時釋放,吓得林與聞趕緊縮回脖子,躲在程悅的背影後面。
糟了,袁宇一定是生氣了。
林與聞拍了兩下程悅的肩膀,小聲問,“程姑娘,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