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問過劉大夫了,他說這可以作為你夢中殺人的誘因,”林與聞擡眼看張慶功,“你自己怎麼想呢?”
張慶功嘴唇打顫,“那大人,您為什麼還不把我抓走呢?”
“因為這些全都是基于你能在夢境中殺人的情況下提出的假設,在無法證明你确實有能力在睡夢中做出危害别人的事情前,這些都不能成立。”
“……”張慶功眨眨眼,他不知道林與聞是不是想得和自己一樣,“大人是覺得,我是清醒着殺了我妻子嗎?”
林與聞沒有回答,隻是用一種平淡的眼神盯着張慶功。
“大人,那怎麼可能,我對她,我對她不會下那樣重的手的。”
林與聞站起來,“如果這樣的口供有用,那麼這牢裡一個死刑犯都不會有了,”他歎口氣,“今晚你就聽本官的話吧,本官也不想再拖下去了。”
林與聞一走出張家門,袁宇就迎上來,“怎麼樣,他承認了嗎?”
“沒有。”
“你信他的話嗎?”
“信不信的,他已經對本官瞞着那些事情了,他再說什麼本官心裡也都得掂量下。”
袁宇點頭,“不過我以為你找到那個情夫之後就會把他召回衙門審訊呢。”
“本來是這麼想的,但是他後面還有那個王晨,”林與聞搖了搖頭,“本官要是不能把證據找齊,免不了被那個王晨糾纏,再放再追的不就成七擒孟獲了。”
袁宇失笑,“你怎麼在我面前也本官本官的稱上了。”
“先讓你熟悉熟悉,等我成了京官,與你身份雲泥之别,别試圖高攀了,知道嗎?”林與聞壓低着聲音,好像這樣能顯得自己多穩重似的。
“林與聞,你瘋了吧,”袁宇伸手直接在林與聞腰間撓了兩下,林與聞立刻向那狸貓往樹上蹿似的,呲溜一下聳起肩膀,“哎呀季卿,季卿我錯了,錯了,不裝了。”
袁宇收回手,懶得理他,“一會吃什麼?”
“沒有胃口,”林與聞深沉道,“我已經不是那個隻知道口舌之欲的小縣令,我現在是——”
“西坊有家鹽水鵝。”
“就是他了。”
兩人飽餐一頓後回到縣衙,正看見趙典史把秦氏的兄長送出縣衙,那秦一樹看到林與聞,猶豫了一下,抱拳之後離開了。
“他是來問案子的?”
趙典史對林與聞說,“是,他說他都把那個人告訴給大人了,大人為什麼還遲遲不把張慶功捉拿歸案。”
“這秦氏也是夠苦,當年不知道就怎麼掙紮,現在人回來了不說,又被自己的郎君遷怒,”林與聞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要是我,還等人家來殺我,我先拿柴刀把這兩個男人砍了再說。”
“那大人,咱們……”
“今晚,就今晚,我跟張慶功說了,不讓他喝藥,如果他真有夢遊症那就把他捉回來,上朝廷請旨,問三司該如何處理,如果他沒有夢遊症,那就不留到秋後了。”
袁宇難得見林與聞這樣有魄力,看來要去京城的官就是不一樣。
“今晚我不可能陪你,多帶點人,”袁宇給林與聞囑咐道,“你也不要自己沖在前面,如果他真是夢中殺人,那怕是一點理智都不會有的。”
“我明白,一會就叫快班那幾個全補覺,晚上打起十二分精神保護我。”
“好,”袁宇對趙典史作揖,“那我先走了。”
趙典史回禮,“袁千戶慢走。”
林與聞看這袁宇走出遠了,便跟着趙典史回去,“秦氏那哥哥也不好過吧,我看他很憔悴似的。”
“是,他說他當年知道那事的時候,心裡甚至還為妹妹感到輕松,”趙典史搖頭,“這世道啊。”
“對了,晚上的事你也差個人告訴王晨吧,他來不來一回事,但是他要是不知道,在堂上肯定又要揪着本官不放的。”
“大人和王訟師倒是很談得來啊?”
“你怎麼這麼想?”
“感覺大人和王訟師是一路人,隻不過立場不同而已,”趙典史想了想,“大人像是很喜歡有王訟師這樣的人與自己争論,是這樣會讓大人覺得自己的判決是公正的嗎?”
林與聞眨眨眼,覺得趙典史的觀察分外犀利,“好像是啊。”
“如果總是一家之言,官員很容易就憑着自己的經驗判案,那樣衙門裡的冤假錯案便會多起來,有個這樣的人在身邊,雖然聒噪,但好歹能兼聽各種意見,确實好一些。”
趙典史笑,“是這樣的大人。”
“那你說皇上又搞内閣,又搞内府,是不是也出于這個原因啊?”
趙典史下意識地捂住嘴,“這種大事,咱們能談論嗎?”
“說得對,說得對,”林與聞趕緊反省,“我以後可就是京官了,可得注意着不能說這種敏感的話,”他往兩邊看看,“京城裡滿街走的都是錦衣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