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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重案要案啊。”林與聞抱着沉甸甸的案卷從一個書架走到另一個書架,“說是都是人命官司,這些死人有的連個名字都沒有,還有的那驗屍文書上連個男女都沒寫。”
“一般這樣的案子大理寺都怎麼解決?”程悅蹲在木盆邊擰幹淨抹布,擡着頭問林與聞。
“咱們縣衙一般怎麼處理這種案子?”
“記錄在冊,”陳嵩把文房四寶擺好在最大的一張桌子上,“但也就記錄在冊了。”
“大理寺也這麼幹。”林與聞一聳肩膀,“但是咱們縣衙隻需要一個櫃子來擺那些懸案,大理寺需要這麼大的一個屋子。”
黑子蹲在地上擦地,本來沒想插話,“大人,有人來了。”
林與聞擡頭,是歐陽勝那老頭子。
“歐陽大人。”
“林大人,”歐陽勝一笑滿臉的褶子,看得人怪心煩,“有案子要您處理。”
“嗯?”
“是護城河裡新發現的幾具屍體,京縣知縣讓人打撈上來就扔在亂葬崗那,您去看看吧。”
“沒人認屍?”
歐陽勝笑了下,“忘了您太久沒在京城走動了,都亂葬崗了,當然是沒人認屍了,這點老規矩都不記得了?”
忍。
林與聞點頭,拱手,“知道了。”
哪怕就這麼一點優越感都值得歐陽勝翹着尾巴走,但是他剛走就聽林與聞對陳嵩笑着說,“看到吧,我就跟你說這大理寺沒什麼正事,連大理寺正都在做傳話小厮呢。”
“是啊大人,這還不如咱們江都縣衙呢,起碼您不至于天天顧看下屬。”
“林與聞!”
“歐陽大人還有事?”
林與聞對歐陽勝眨眼睛。
“小人得志。”歐陽勝惡狠狠地說了一句。
林與聞恨不得渾身都扭起來,小人得志怎麼了,就小人了,就得志了,這麼不滿怎麼不直接到袁澄面前說啊。
“大人,剛才他說的老規矩是指什麼?”
“人撈上來放亂葬崗就是說這京縣知縣已經确認了死者身上沒有什麼官司,”林與聞看着身後這幾個大書架子,“就是說我們要把那些屍體像這些案卷一樣記錄在冊。”
“那京縣知縣自己幹什麼,”陳嵩不解,“京縣知縣不也是知縣嗎,還能使喚的動大理寺?”
“京縣知縣可不隻是知縣,”林與聞高深地搖搖頭,“而且就算他們報上來大理寺還要核實一遍,不如直接就自己找人去做了這個事,知縣吃你這個人情,以後都好辦事。”
“沒想到這其中有這麼多門道啊。”
“都是些沒用的門道,”林與聞展展手臂,“光做這些清掃太無趣了,程姑娘我們走吧?”
程悅打從聽了亂葬崗這仨字心裡就按捺不住興奮,一直等着林與聞這話呢。
亂葬崗這地方各地倒是沒有多少差距。
林與聞用手指抵着鼻頭,眯着眼看着摞在一起的幾具新鮮屍體,“這都泡了多久了。”
陳嵩蹲下來,用手指尖挑起一個屍體的袖子,“怪不得那些驗屍文書什麼都不寫,誰能下得去手驗這些,連個全貌都看不出來。”
程悅把自己背着的箱子放下來,“這些屍體都無人認領嗎?”
“應當是,”林與聞打量着幾具屍體,“其實也不用太認真,隻大約記□□貌特征便好。”
陳嵩和黑子一個擡頭一個擡腳,把摞在一起的屍體攤開來,雖然知道這些屍體多是在世上毫無牽挂的人,但是他們的動作依舊很輕,最起碼的尊重還是要有的。
程悅跪坐在地上,林與聞就用她的箱子作支撐,把紙筆擺在上面記下程悅的話。
從前在江都他可不用做這些,但現在他能使喚的也就眼前三個人,讓陳嵩記的話還不是要再麻煩程姑娘最後再謄抄一邊,還是自己上吧。
“女,二十歲左右,生育過,溺水而死。”程悅把屍體的衣衫簡單捋了一下,執起死者的手仔細觀察死者四肢,“衣服完整,沒有外傷,應當是自殺。”
“這怎麼看出來?”黑子平常沒什麼機會看程悅驗屍,一肚子問題。
“算是一些經驗吧,”程悅非常耐心,“一般女子打扮得如此得體的時候都會注意盡量不在河邊經過,怕會沾濕了自己的衣服,所以若是她們溺水,大部分應該都是自己的選擇。”
黑子點了點頭。
見林與聞記好之後,程悅拿出一塊幹淨棉布,她輕輕蓋住死者的臉,閉上眼在心裡默念了句安息。
“女,四十歲左右,生育過,溺水而死。”她又如剛才一般動作,“身上有很多瘀傷,但不緻命,所以應該也是自殺。”程悅說到這歎了口氣,她看看林與聞,林與聞明白她的意思,但他能做的也就隻有沉默。
是這樣的,有的人你明明知道她是被殺死的,但你根本無法幫她追究那個兇手的責任。
程悅把死者的臉蒙上之後,又站起來,繞到另一邊,“這次是男子,十五歲左右,溺水而死。”她掰了下死者的下巴,“這個應該是意外墜入河裡的,您看,他額頭上有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