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宇為了見林晚陽,也稍作了點打扮,他本就個子高,衣服架子一般,穿上他家那些高級料子的袍子襯得一邊的林與聞跟小随從一樣。
林與聞看着他這邊長身玉立,對面自己的侄子正是少年意氣,更難受了,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對着林晚陽介紹,“這就是袁千戶,行禮。”
林晚陽的姿勢恭謹,“袁千戶。”
袁宇抖了下長袍,輕輕擡起林晚陽的手腕,“你小時候我見過你的,你可記得?”
林晚陽耳朵還紅了,“不記得了。”
“那時你才剛剛識字,圍着林大人一直叫小叔叔,”袁宇笑言,“說這世上你最喜歡他。”
林晚陽更窘迫,看林與聞,“小叔,我……”
“沒事,”林與聞也不知道怎麼就被這話哄得心情大好,“來來,我大嫂叫他把家裡做包子的配方帶來了,”他一手攬着林晚陽肩膀,一手抓着袁宇的手臂,“一會你嘗嘗有沒有那個味道。”
“你和膳夫關系又好了?”袁宇問。
林與聞想到這個就翻白眼,“我讓他家那孩子放了學就來縣衙,我盯他功課一個時辰,膳夫的娘子就樂得不行,拎着包袱就回來了。”
林晚陽聽到這話,皺了皺眉。
袁宇果然在察言觀色上有些天賦,但他沒提這些,“你不是揪着他做了好幾次包子了嘛,不是發面像硬疙瘩,就是水餡調得太過,這回有晚陽帶來的配方,怕是輕松很多。”
袁宇低頭對林晚陽笑,“你可是解了你小叔叔的心頭大患呢。”
林晚陽低頭笑了一下,但這沒被林與聞看到,“這是晚輩該做的事情。”
“你做得好。”林與聞試圖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但這種話他怎麼說怎麼别扭,“對了,這兩天小叔要跑幾趟牢獄,你想去哪玩,我先找人帶你去。”
“你有什麼事?”
“禮記雲,‘仲夏之月,挺重囚,益其食’,小叔是要去牢獄裡看望那些囚犯嗎?”
林與聞一驚,“你對這些還挺清楚。”
林晚陽抿着嘴唇,小聲說,“小叔從前是刑部官員,所以我就多看了看這些。”
“你确實是個當進士的料啊。”林與聞忍不住感歎。
真是遲鈍啊。
袁宇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隻能自己開口,“既然晚陽對這些事有興趣,你不如帶着他一起去啊。”
“啊,那牢獄中少不得見血光,孩子還這麼小——”
林與聞終于察覺到袁宇那擰得快成麻花的眼神,低頭問林晚陽,“你想跟着我?”
“如果小叔不覺得麻煩的話。”林晚陽都不敢擡眼了,嘴唇緊張得發抖。
“那有什麼麻煩的,”林與聞把孩子往身前一攬,兩隻腿一擺一擺,“就是你得好好跟着小叔叔才行。”
袁宇側臉一看,這叔侄倆笑起來可真像,都沒心沒肺一樣。
……
“你已經在這牢獄中待了七年了,可有悔罪之意?”
林晚陽聽林與聞這麼問,忙翻了幾頁案卷,這個人小叔叔說過,叫吳令益,是個書生,七年前以十分殘忍的手法殺了個妓女,因兩人身份之差,所以僅判了十二年。
因有典獄的證詞,可證明他在服刑之後一直表現不錯,再加上幾次大赦,他今年就該出獄了。
吳令益看着林與聞,沉默。
林與聞歎了口氣,他看過吳令益的案卷,屍體是在吳令益的院子裡挖出來的,死者也确實和吳令益曾有過争執,證據十分充足,但自從逮捕了吳令益之後他就沒再說過一句話。
既不認罪,也不為自己辯駁。
本朝有疑罪從輕的規定,吳令益怕就是用這樣的方法掩蓋自己的罪行。
林與聞這些年見過他許多次,對他這樣的表現已經習以為常,但就算是走形式他也得再問問,“不論你承不承認此案,今天本官都要放你離開,所以你就當跟本官有個了斷,告訴我你當時究竟是如何殺害的死者。”
林晚陽看向林與聞,他覺得此時的林與聞和平常見到的小叔叔好像不是一個人。
在監獄陰暗的環境下,林與聞的眼睛特别的堅定清澈。
吳令益看到的也是這樣一雙眼睛,他微微垂下眼,張開了嘴。
他太久沒說話了,喉嚨中先發出來的是一種難聽喑啞的聲音,他試着發出了幾個音節,這才擡起頭,盯着林與聞,“大人,人不是我殺的。”
“……”
林晚陽咽了下口水,心裡震驚,轉頭去看林與聞,林與聞不為所動,一臉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