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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晟的臉色灰突突的。
他的眼睛裡都是血絲,應該有好幾天沒有睡覺了。
陳嵩他們把他抓進牢裡的時候,他的行動很不自然,林與聞知道他在等待什麼,但是他不能告訴給他。
吳晟坐在牢中,手底下緊緊抓着草席,突出的眼球巴巴看着林與聞,“大人,為什麼是今天?”
林與聞不說話,對着他端起茶碗,細細品了一口,“我也想問你呢。”
他問,“為什麼是徐廣廈。”
吳晟咬着牙,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是他的身體本能地顫抖,根本無法平靜,今天可是放榜的日子啊。
他等了三年,不,應該說他整整等了九年。
“你該知道,你做下那樣的錯事,科考已經與你無緣了。”林與聞說完這話,觀察着吳晟,果然吳晟臉上的肌肉輕輕抖動,他應該是憤怒起來。
“大人說的,我全然不知。”吳晟從牙關中擠出這些字。
林與聞也不着急,天亮之前他有的是時間。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林與聞從桌上擺得一沓卷宗裡抽出一張紙,他把紙展開,給吳晟展示。
吳晟根本無心看上面的字,眯了下眼睛說,“不知道。”
“這個是徐廣廈在生命最後寫的文章。”
林與聞把紙調轉過來,“這上面寫的是他有多恨自己生在一個高官之家。”
“呵。”吳晟冷笑了一聲。
但這沒影響林與聞繼續講下去,“因為他的叔叔是戶部尚書,唯恐言官口誅筆伐,所以他錯過了一次鄉試,這次鄉試也要掩藏戶籍換個地方考試。”
“有點矯情了哈。”林與聞斜了下頭看眼吳晟,又讀,“甚至他帶着自己的得意文章去見主考官的時候,不僅沒有得到對方賞識,還換得了一頓臭罵。”
“他努力在同窗面前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但是回到房間裡還是隻覺得痛苦,明明已經有了讓人羨慕的家世,為什麼他還會覺得如此痛苦。”
林與聞合上紙,“大約就是這樣的意思,”他問吳晟,“你怎麼看?”
吳晟眼裡有嫌棄,側過頭去沒有說話。
林與聞把這張紙放在一邊,又在卷宗中翻了翻,找到另一份文書,“這個呢,是陸合書院的教習寫給徐尚書的信。”
“信中說徐廣廈勤學好讀,手不釋卷,好幾次久坐直到腰腿僵直不能動彈,每天隻睡兩三個時辰。”
“這裡還說了件趣事,說他和他的同窗為了能在考習中取得好成績,連續幾天枕着書本入睡,試圖在睡夢中也能吸取知識。”
林與聞看到吳晟的眉毛皺了下,滿意地把這張紙也收了起來,
“接下來是徐廣廈自己的家書。”
林與聞拿出一個信封,“這個是從他老家找到的,他好像經常給家人寫信。”
“他在信中比較清楚地寫下了一些他在陸合書院學習的事情,”林與聞拆開信封,“這是他臨鄉試前寄給家裡的信。”
“他先是說了自己的頭痛病症好像又加重了些,但是看書的話會讓他減少些痛苦,”林與聞讀到這時歎了下氣,“他說他這次是和兩個同窗一起趕考,壓力并不太大,他聽聞同窗說主考官陳有同是個品性良好的官員因此想先去拜訪一下,當然,他不會把叔叔的身份說出去。”
“他說同窗吳某是寶應縣人,寶應産墨,吳某送了他許多。吳某因為考過兩次鄉試,很有經驗,像是兄長一樣照顧着他。”
“他還在信中對家人疑問,這科考應當是非常公平的考試,他這樣的官宦之家都要考慮再三報名,為什麼吳某那樣學問很好的人卻也考不上呢,這讓他非常擔心自己的成績。”
林與聞把信紙重新塞回信封裡,“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吳晟低着頭,打算一直這樣沉默下去。
“沒關系,”林與聞把卷宗上第一份文書拿起來,“你就當聽我整理證據就好了。”
“這個是徐廣廈的驗屍文書,他是因為砂汞中毒而死的。”
“砂汞你知道吧,這是一種從朱砂和墨石中提煉出來的一種東西。”林與聞故作驚訝,“啊,你是寶應人,你應該很清楚的。”
“這種東西無色無味,甚至隻要呼吸就可以緩慢進入人的體内,一開始不會有什麼感覺,久而久之會讓人頭暈,胸痛,甚至出現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