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再次沉默下去。

王秀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A發着呆，看不出在想什麼。

A走了。

王秀回到現實，還在想着小少爺的死。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父親殺了兒子……”她喃喃自語，無法理解。

清晨的陽光穿過陽台的玻璃照進屋裡，門外面傳來同一層樓的住戶早起洗漱的聲音。

王秀目前在一座縣城裡落腳，縣城毗鄰東江的支流，她走到這裡，走不動了，打算在這座城市修整一段時間，于是找了一間空房子住下來。現在的房子很廉價，城市裡大把大把的空房，沒有人接收、沒有人管理的空房子遍地都是。

王秀落腳的是一棟廉租公寓，位于城市的中心地帶，她一路從外面走進來，城市的外圈地區人員流失，缺少維護，早已成為植物肆意生長的地方，也隻有中心地帶還能維持着人類宜居的環境。

這棟廉租公寓裡住了不少人，王秀來到這裡，找了個空房間清理幹淨住下了，也沒人來問她要房租，也沒人來趕她走。

起床，出門去走廊盡頭的水房打水洗漱，在水房隔壁的公共衛生間解決生理問題。王秀端着臉盆，臉盆裡放着擰幹水的毛巾和使用過的口杯牙刷，她側身避讓過走道裡迎面而來的鄰居，穿過不太明亮的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間。

吃過簡單的早飯——三顆蒸土豆、一杯沖泡奶、一把微量元素補充劑，王秀換上方便活動的戶外服裝，背上掩飾用的包，出門了。

當地縣政府還存在着，堅強的支撐着這座城市的正常運轉，但因為各部門人手的緊缺，每天會在本地政府官網發布任務，号召民衆做一些維護城市安全、維護城市清潔、維護城市道路等等或有償、或無償的工作。

長期挂着的有償任務是清理城市外圍地區的植物。

王秀按照安排去城市東面清理了一上午生長繁茂的植物，領了半天的工資——工資是五斤土豆——回家去了。

過了幾天，王秀換了份工作——挖土豆。

縣城北部臨河邊，有一片廣袤的耕地，以前屬于某家農業公司，現在，由當地政府管理，春天時政府雇傭人手在地裡種上了土豆，如今土豆成熟了，政府在官網發布了收割土豆的任務。

土豆是這座城市裡的人如今最普遍的食物，它量大、價廉，人人都買得到，人人都吃得起。在與外界交通不暢，物資難以運輸進來的這段時間裡，它保障了這座城市裡的人最基礎的生存需求。

“啊啊啊啊啊——”

遠處的地裡，有人在大喊大叫，亂蹦亂跳。

王秀坐在土豆收割機裡，隔着玻璃向遠處眺望一眼，隐約聽見風傳送來的隻言片語：

“……蟲子……咬了……”

“……有毒——”

王秀雙手掌着方向盤直線往前，低頭去看尚未收割的地塊中翠綠茂密的土豆葉，心裡琢磨着：地裡有毒蟲子？是本來的毒蟲還是進化出來的？多不多？蟲子有沒有開始進化？……

隻要一想，就有一連串的問題從腦海裡冒出來，這可以說是跟她息息相關的事情，生存環境的優劣對每一個人來說都非常重要。她必須關注這些問題。

遠處被毒蟲咬了的倒黴蛋被一輛中斷工作的收割機送走就醫，沒過多久，王秀的智能終端收到土豆收割任務組織者發布的語音通知：“各位工作人員注意了啊，土豆田裡存在咬人的毒蟲，大家工作的時候注意一些，不要被蟲子咬了，以防萬一，開小型收割機的都把褲腿紮緊了，手套戴好，開大型收割機的都把車窗玻璃關上……”

工作一天，工資到賬，王秀沒有攢着錢不花，全都買了衛生紙、牙膏、香皂等生活用品。

“沐浴露怎麼又漲價了？”

王秀推着購物車路過一個拿着沐浴露嘀嘀咕咕抱怨的人，側頭看了一眼她面前的貨架，上面稀稀疏疏擺放着一些沐浴露，都是平價的牌子，以往便宜的二三十，最貴的不超過一百，如今看上面的标價，随便一瓶都要一兩百塊了。

“打仗真是害人啊。什麼時候能恢複以前的和平穩定嘞？”一對老人相攜從王秀旁邊走過，蒼老的聲音你來我往絮絮叨叨：“我的假牙清潔水早就用完了，超市什麼時候能進貨啊？”

“我想吃米飯，超市什麼時候能恢複供應大米啊？老頭子，我活的好辛苦啊，這樣的日子，我是一天都不想過了。”

“你辛苦，我就不辛苦嗎？這該死的世道！我們為什麼要活這麼久呢？早幾年死了都不用受這份罪。”

“現在死也不晚嘛。哎呀！又是土豆，天天土豆！我看到土豆就煩死了！老頭子，我們今天别吃東西了吧，明天也别吃了，收拾整齊躺床上，餓死自己算了。我不想活了。活這麼長幹什麼呢？活這麼長受罪啊！”

……

王秀兩手空空，背着掩人耳目用的包回到臨時落腳的公寓。

天已經黑了，外面的路燈亮起來，城市褪去了白天的喧嚣，安靜許多。

王秀檢查完臨時據點，确認屋裡沒少什麼也沒多什麼，放下包，吃飯、洗漱，躺床上，關燈入睡。

陰影宇宙。

高維人格捏着天宮系統做導航，已經遨遊過數個星系，每到一個星系，祂幾乎将當地的怪物捕殺殆盡，攫取海量世界先天元氣，盡數用于修補靈魂損傷。

祂不理會祂的所作所為在這些星系引發的風暴，好的、壞的，膜拜、恐懼，一律不理會。祂是強者，強者隻跟強者對話，當這些星系還沒有産生與祂同級的存在時，不配得到祂的尊重。

祂就像一個外來的強盜，哦，不對，祂就是一個外來的強盜，貪婪無度，掠奪這方宇宙中的先天元氣。

或許這方宇宙中的神靈哪天注意到祂了，會忍無可忍的将祂趕出去。但是現在，顯然本宇宙神靈還沒有注意到祂，這個狡猾的外來強盜特意避開了本宇宙神靈的視線，祂知道自己終會有暴露的一天，祂試圖讓這一天來的晚一些，再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