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師和的身體軟趴趴地倒在地上,了無生機,脖子上還帶着幾道瘆人的黑色指印,讓江錦霜莫名感覺有些熟悉。
夢魔擡手捏住了清雪的劍尖,一個用力硬生生往前踉跄了幾步才讓劍從自己身體裡出來,劍帶出來一些黑血,盡數滴在了他的白發上,像用筆在紙上洇出的墨。
清雪主度化,它的劍氣原是江錦霜用來清理濁氣的,後來他偶然發現隻要是被清雪刺中的,不論妖魔,都會在他念完咒決後頃刻爆體。
夢魔反應極快,但也讓清雪貫穿了身體,此刻應是受了不輕的傷。
江錦霜擡手提劍指他問:“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哈哈哈哈哈,目的,我能有什麼目的?不過是看自己手下技不如人,一時氣不過才處置罷了,”夢魔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下來,卻還維持着他虛假的笑,“放心,我承諾過的,照樣給你們。”
說罷,夢魔擡手放出一陣黑煙朝他們襲來,江錦霜用清雪堪堪擋住,卻看漼寒天那邊是快要撐不住了,他分神那一刻,夢魔身體倒地,他的身上冒出一股煙鑽進了江錦霜頭中。
面前的一切事物瞬間變得模糊不清,江錦霜最後隻聽到了漼寒天的一聲呼喊,便什麼都聽不見了。
這裡變得一片黑暗,但他還能感受到自己還好好地站着。
面前忽然出現一束亮光,江錦霜循着光走去,來到了一片竹林中。
風吹得竹葉沙沙響,江錦霜走着走着忽然看到面前一個人。
那人背對着他,白色的長發用發冠高高束起,他手裡還拿着把劍揮來舞去,仿佛在練習什麼招式。
江錦霜安靜地站在一旁看着,忽然發現這人舞劍的動作愈發熟悉,直至那人回頭,他看到了夢魔的臉。
“你來了,”夢魔面上波瀾不驚,順手把手中的劍收入了鞘中,“有什麼想問的盡管問。”
說是夢魔,卻又不太像,江錦霜沉默了一會才問:“這是你從前的模樣嗎?”
夢魔直白地點了點頭,還臭屁地轉了一圈展示着:“看我穿這一身,比你和你帶來的那個小子好看多了吧。”
他們是當時為了不掩人耳目才穿的粗布麻衣,還在身上弄出不少破損來,能好看才有鬼了。
江錦霜點了點頭,又問:“你為何知道我家的獨門招式?”
夢魔的笑容一僵,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自己剛才舞的劍,他低頭思索了一陣才“啊”了一聲,随即問:“你是江言楓的兒子?”
看似疑問,實則笃定。
“這招式不屬于任何一個門派,它,是我的。”
“天下有才又能的人那麼多,命運卻偏顧他江言楓,不是很好笑嗎?”
夢魔嗤笑着:“穿竹劍勢乃我所創,你不妨到時問問你那與世無争的爹,這劍法他究竟從何而來。”
他在說“與世無争”這幾個字時幾乎是咬着牙說的,很難不讓人聽出其中的怨氣。
江錦霜記起他曾聽江言楓說過,穿竹劍勢由自前真人傳授給他的父親江書其,也就是江錦霜的爺爺,再由江書其傳給了江言楓,可以說是曆代靜清宮主必學劍法。
可自前真人早已羽化,他的道身現今還停在靜清宮受人供奉。
雖然他現在的想法有些離譜,江錦霜遲疑了一會,還是問出了那句:“您是自前真人嗎?”
夢魔聽他這麼問,眼裡的怒氣更盛,周邊瞬間都冷了不少,他問:“自前是我成魔後親手殺的,難道你們都不知道嗎?”
他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冷笑幾聲道:“江言楓還真高尚啊,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他,沒把我殺自前的事抖出去?”
夢魔捂着臉肩膀微微抽動,不知是在笑還是哭,過了不久,他擡起頭,神色如常道:“知道這個結界為什麼破不掉嗎?”
江錦霜愕然,既是對話題轉變太快,也是對夢魔問出的這番話。
他昨夜恢複法力後的确有試過強行破除結界,最初還能暢通無阻,卻總在最後被打回來。
“因為這不隻是一個結界,魔尊在創結界之前就設下了一個陣法。”
要破陣法,隻有找出陣眼并将它摧毀。
這個結界裡可以當作陣眼的東西并不多,像是夢煙樓,或是那口井,江錦霜想着要不幹脆把這裡的東西全砸個遍,卻聽夢魔道:“陣眼是我。”
“我的力量開始消散了,”夢魔擡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這裡很快就會崩塌,魔尊要煉化這裡所有人,出去之後,立馬殺了我。”
作為陣眼的夢魔一旦身死,結界和陣法就會不攻自破,這裡彙聚大量魔氣,很快就會被仙門察覺到,如此一來,魔尊的計劃就會泡湯。
“為何助我?”江錦霜不解,夢魔既然為魔尊效力,怎會在這種時候倒戈。
“我成魔時自認為人心險惡,現如今才明白,人作惡,魔更甚之,”夢魔釋然地笑了笑,“非要問個所以然的話,也許是我找回了最初的道心吧。”
幻境消散,江錦霜的意識又回到了夢煙樓裡,漼寒天在一旁擔憂地看着他,他垂眸,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夢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