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主。”
江錦霜剛開口,江言楓就一言不發地從高處飛了下來。
見他靠近,江錦霜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幾步,身體卻在後退時不小心碰到了龐師和。
身後人的身體微微顫抖着,江錦霜回過頭去,發現龐師和的表情已經凝固了。
見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江言楓看,江錦霜這才出聲問:“你怎麼了?”
被他提醒了這麼一句,龐師和才恍然回過神來,江言楓注意到這邊二人的談話,這時也問:“霜兒,怎麼了嗎?”
“我沒事,”龐師和極小聲地說給江錦霜聽,随即又上前一步欠身朝江言楓作揖,“見過江宮主。”
“無需多禮,”江言楓擡了擡手,一臉好奇地看向江錦霜,“我見周掌門匆忙出去,你們可知方才在外面發生什麼了?”
“這……”江錦霜拉長了語氣與身側兩人交換了眼神,最終還是開了口,“倪掌門追擊我們至此,他所用招式帶有魔氣,周叔大抵是為了這個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江錦霜脫口而出“魔氣”二字時,他從江言楓的臉上看到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宮主,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江言楓勾了勾唇角:“先前我還不大清楚,但如今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頭緒了。”
江錦霜有些摸不着頭腦,就聽江言楓繼續道:“前日我在宗門内抓到一人,此人專掌弟子篩選,抓他,是我發現了他與外門勾結之事,拷問無果,我才将人領到這兒來問過周掌門的意見。”
想起先前看到的那批混雜在天月門中的靜清宮弟子,與江言楓口中所說也算對得上。
可這未免也太巧了。
他們前腳剛被倪掌門帶人堵住,後腳逃出來就聽到了這件事的解釋。
“人我已經帶到藥谷地牢了,你要去看看嗎?”江言楓見他愣神,笑着提議。
想着此時倪掌門應該已經被周彌先給制住了,江錦霜雖心中有疑慮,但還是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他點了點頭,臨行前,他還不忘回頭看身後二人有沒有跟上。
地牢和試煉場相隔不遠,路上四人都未說話,直到走到地牢外,一陣凄厲的叫喊聲從中傳來。
江錦霜轉頭看向江言楓,發現對方正一臉平靜地目視前方。
想到袖口中高嬸給他的那塊布,江錦霜猶豫了會,還是沒拿出來。
“宮主,我母親的死……”江錦霜試探般地開口,卻見江言楓如同被人戳中了什麼機關一般猛然轉過頭來,“你說什麼?”
江錦霜咂舌。
江言楓因墨淩的死而失魂落魄,辦完葬禮之後,宮内所有人都不敢将宮主夫人與“死”這個字眼放在一起說出口來。
有人曾見過江言楓在戒律庭冷眼處置了幾個管不住嘴嚼舌根的弟子,當着衆人的面,他親自開口下了最重的刑罰。
在這之前,也許還有人會說宮主不過是對宮主夫人用情至深,一時失意而已。
而在這之後,幾乎沒人再敢提起一切有關宮主夫人的事,非要說的話,也隻有一些說宮主“日漸瘋魔”的閑話。
但畢竟也過去了這麼久,靜清宮一如往日般強盛,江言楓的禦下能力也被衆人看在眼裡,這樣的不堪往事也漸漸無人再提起了。
“無事,”原本江錦霜也隻是想順口提起打探打探内情,不料江言楓的反應竟如此大,想着身後還有外人,他先止住了話頭,“我們現在進去嗎?”
江言楓抿着唇,明顯是一副不悅的表情,他點了點頭,率先走進了地牢。
藥谷地牢一如當日,陰濕,讓人喘不過氣來。
走到某處門口,江言楓擡手示意守在門口兩邊的守衛離開。
守衛們恭恭敬敬地行禮離開,像是想到了什麼,江言楓回過頭來,臉上帶着一副讓人不敢靠近的笑容:“還有你們,這畢竟是我靜清宮内的事,無關人等也請先回避如何?”
龐師和“啊”了一聲,随後用手指着自己的臉:“我們嗎?”
他分了個眼神看向江錦霜,見對方也正朝自己點頭,他頓時松了一口氣:“好吧,我們在外面等你們。”
見龐師和推着漼寒天走了出去,江錦霜才轉而看向身前被綁在架子上的那人。
也許是為了不被外人知道真容,那人的頭上被罩了一塊黑布,看不清面貌。
“那塊布你要不要親自去揭下來?”江言楓笑着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他随手拿起了桌邊的一杯茶抿了一口,看似是不久前剛來過這裡。
江錦霜聽了他的話,幾步走上前去将那人頭上的黑布揭了下來。
黑布之下,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靜清宮内掌弟子篩選的人多得兩隻手數不過來,直到看到這人的臉,江錦霜也不敢相信,這人居然會是常昂。
他幼時帶着江錦雪逃出宗門去玩,十次有九次都是常昂替他們瞞了下來,雖然常昂這人面上看上去不苟言笑,但宗門上下幾乎都知道這人好說話。
一個走路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的人,是怎麼能做到與外門勾結陷害少宮主的呢?
常昂的臉上盡是血痕,眼窩青紫凹陷,不難猜出此人先前究竟遭受了如何非人的拷打。
江錦霜不敢相信,他顫抖着手将那塊布蓋了回去,江言楓似是達到了目的一般笑着放下茶杯問:
“若勾結外門者是他,你待如何?”
“若我說,我不信呢?”江錦霜握着黑布的手慢慢收緊,他回過頭來看着正悠閑倚在桌邊的江言楓,“常昂的人品宗門上下有目共睹,您若說是他做了這檔子事,我自然是不信,要定一個人的罪,至少得有證據吧?”
聽了他的話,江言楓擡手一揮,桌上登時出現了兩張狀紙。
“這是門内弟子指認常昂的狀紙,你一看便知。”
江錦霜上前拿起那兩張狀紙,他垂眸掃了兩眼,發現狀紙上除了指控對常昂私通外門的罪行外,還多了幾條欲蓋彌彰的罪名。
玩忽職守,不敬師長。
值得注意的是,指控的這兩名弟子所司之職與常昂是八杆子打不着的關系。
盡管這剩下的幾條罪名與私通外門相比起來顯得微乎其微,但江錦霜一看便知問題所在。
這樣的罪名扣在誰身上都有可能,唯獨常昂。
“不信,”江錦霜同樣回以微笑将那兩張狀紙放回桌上,“并非同職,這兩位是如何得知常昂玩忽職守的呢?再者說,常昂在宗門内待了這麼些年,若他非要私通外門,自然也會做得更天衣無縫些,這兩位剛入門,就能撞破常昂如此大記,若是您,會信嗎?”
他将問題反抛回給江言楓,可江言楓聽了卻是搖了搖頭:“霜兒,你還是太天真了,人心不可測,你如此信任他,可他卻想着背叛宗門,你說我該怎麼辦好呢?”
江言楓話音一落,原本昏迷着的常昂不知何時蘇醒了過來,他無力地張嘴喊着:“宮主,我沒有私通外門,我沒……”
江錦霜被常昂微弱的聲音吸引,立馬轉過身去:“常昂,是我。”
“少宮主,少宮主,真的是您嗎?”常昂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笑了起來,他越說越快,身體捱不住開始咳嗽起來,“真沒想到還能再聽到您的聲音,隻可惜,我這眼睛已經廢了。”
“你們聊,我回避。”江言楓起身離開,常昂卻在聽到江言楓的聲音之後渾身顫栗,半個字也沒再說出口來。
江錦霜眼看不對,連忙伸手覆在常昂額頭上探了探。
不探還好,這一探所有的不對勁就全部顯現出來了。
他早該得知江言楓審人不會心慈手軟,但此刻常昂體内靈脈紊亂,江錦霜顧不得太多,連忙念咒将靈力導入常昂體内。
替人穩住靈脈不是件易事,江錦霜皺眉,剛想繼續下去時就感受到了一陣阻力。
這力隔在了二人中間,江錦霜的靈力壓根輸不進去。
“少宮主,停手吧,”常昂不知何時又開了口,他的語氣中帶着疲憊,“我認了,私通外門是我所為。”
想到江言楓口中所說“拷問無果”,就能得知常昂在此之前一定是受了太多刑罰都不願接下這莫須有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