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問,為何您要如此?”
他一開始就這樣問,指的自然是剛才斷絕師徒關系這件事。
這句話問出口,室内陷入了沉默。
江錦霜的目光停留在司徒長老身上,作出一個勢必要問出真相的氣勢來。
“你要的答案,我已經說過了,既然你執意要問個究竟,”司徒長老背着手站在畫像前,“須得再答應我一件事。”
一件又一件,前一件便是斷絕關系,這下一件,江錦霜實在想不到面前人究竟要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來。
可目前的狀況,由不得他們挑三揀四,江錦霜隻能咬了咬牙問:“什麼事?”
“永遠消失。”
江錦霜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便皺着眉再問:“您讓我們永遠消失?”
像是聽出這句話存在歧義,司徒長老癟了癟嘴,換了個說法:“我是要你們永不再出現在我面前,江湖之遠大,你們也不必永遠拘在這裡。”
“司徒長老。”江錦霜看着地上那塊魔晶,腦子裡忽然有了一個猜測。
“您不願說,是因為您也對江宮主要做的事了如指掌對嗎?”
說出這句話時,江錦霜還在懷疑自己,滿心想的都是不可能。
他來這裡,不過是認為司徒長老可能會知道點什麼。
但若非如此,如果就連司徒長老都參與其中的話……
“不錯,江宮主與魔尊要做的事,我全知道,”司徒長老點了點頭,“并且,我的任務便是将之後獻祭所需的另一人,完完整整地帶到他們面前。”
此話一出,原本虛弱地靠在江錦霜懷裡的漼寒天也坐不住了。
他擡起頭,用手撐住江錦霜的身體,想盡力将面前人看得更清楚些。
“師……父……”
司徒長老垂眸看着漼寒天,與他這不久前還算徒弟的這人對視着。
“在你拜師時,我說過的要種進你心口裡的東西,你如今看到了吧?”
江錦霜将漼寒天扶了起來,怕他摔倒,又将他整個人攬在了自己身上。
隻聽漼寒天咳嗽兩聲,擡手摸向自己已經被治好了的傷口,十分平靜地問:“是那塊魔晶嗎?”
種,魔,晶。
江錦霜立馬反應過來,一臉震驚地看向司徒長老。
對方似乎也是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了點什麼,索性不再掩飾:“不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江錦霜。”
魔尊與江言楓的交易,是在十年後用他與另外一人獻祭。
他出自靜清宮,而那人便極有可能出自天月門。
直到魔晶從漼寒天的胸口被取出來,江錦霜才願意相信,相信他就是選中的那人。
隻是江錦霜想不通,既然在漼寒天身上種下魔種是他們計劃了十年的事,那為何司徒長老此刻又要臨陣倒戈呢?
“漼寒天,是我欠你頗多,”司徒長老轉而看向那副畫像,“我隻不過是收了你做了徒弟,卻沒想到你能如此真誠地待我。”
“十多年前大雪,我見你一人頂着滿身的雪,三跪九叩來到我面前,隻為拜我為師。”
“後來又過了幾年,我說要往你的身體裡種個東西,你也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司徒長老忽然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直到那一刻我才開始猶豫,思考自己做的事究竟對你來說公不公平。”
聽着司徒長老的描述,江錦霜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拖着步子孤身一人走在雪中。
好不容易拜成師,卻在幾年後被自己信賴的師父親手種下魔種。
但想起那魔晶離體時的模樣,上面還帶着那一層嚴嚴實實的抑制法術。
所以當年司徒長老在動手種下魔種之前,就已經動了恻隐之心了。
漼寒天咳了幾聲,江錦霜伸手替他順了順氣,司徒長老則像沒聽到一般繼續說自己的話:“魔晶上的抑制法術不止會抑制魔晶的效果,也同樣會抑制你自身的實力,今日我取出魔晶,全了這麼多年你我的師徒之誼,從此你我,就算真的互不相欠了。”
“言盡于此,”司徒長老轉過身去,說完最後一句話,“請回吧。”
逐客令已經下了,江錦霜攙扶着漼寒天,隻感覺對方要從自己的手中掙出來了。
像是感覺到了對方要做什麼,江錦霜松開手,任由漼寒天去了。
隻見漼寒天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走到某一處時又忽地停下。
“師父,是弟子不孝,”漼寒天說着便跪了下去,頭點地,“此後弟子若不能久在師父左右,還望師父珍重。”
說罷,他又繼着剛才的傷口又磕了幾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