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楓僵硬地動了動唇,臉色較方才要蒼白了許多。
看他這模樣,仿佛還真對自己早逝的發妻有多心懷歉疚。
若不是江錦霜還活着,好好地走到了現在,他還真不會相信,這樣一個人,看着何等高風亮節,背後居然會做出那樣多心狠手辣的事來。
“夢中……嗎?”江言楓眼神晦暗地念叨着那兩個字,聲音也止不住地顫抖,好久才回過神來看向江錦霜,滿臉求知。
有風吹過,吹得他們身邊的樹葉嘩嘩作響。
江錦霜看着江言楓那副與尋常全然不同的模樣,心裡忽地湧上了一股奇特的感覺。
盡管他的确是親手将江錦雪推向了魔窟,還準備把江錦霜獻祭給自己的盟友,要說江言楓會演戲,他也的确在所有人面前演了這麼多年。
但此刻,江言楓的眼神騙不了人。
男人布滿歲月痕迹的臉上露出的那點渴求,成了讓江錦霜唯一心軟的東西。
江錦霜曾與墨淩共感,感受過她的喜悅與希冀。
女魔來到人間,擯棄一切,不過渴求凡塵男子的愛。
可愛之一字,何其難求。
江錦霜從前不懂這些,是漼寒天孤身一人闖入了他的心裡。
原本面對着江言楓,江錦霜是不打算留任何一絲情面的,但看他這模樣,江錦霜張了張口,語氣不像之前那樣鋒芒畢露:“你愛她嗎?”
此刻隻要江言楓給出肯定的答案,江錦霜就打算不再與他糾纏。
反正隻要魔尊來不了人間,塵世便依舊太平,江錦霜的目标從始至終都不會是江言楓。
如若江言楓還存着那麼一點的良善之心,那麼從今以後,他們父子之情好歹也不會斷得那麼難看。
江錦霜等着對方的回答,卻見江言楓擡起頭,忽然咧嘴笑了笑:“霜兒,你在說什麼呢?”
一瞬間,同一個人的表情和語氣竟然能有如此大的變化。
那神情,恍若自江錦霜來到這裡,還從未與他提起過墨淩的事情。
“我方才說的,你忘了嗎?”江錦霜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但為保穩妥,他還是開口問了一嘴。
誰知江言楓隻是皺起了眉,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後,笑容卻依舊沒掉:“霜兒,我不是剛派人請你過來嗎?”
對方遲疑的那一瞬間,江錦霜猜過了許多種可能。
江言楓不願回答他的問題,所以打算假裝忘記兩人的對話蒙混過關。
這是一種可能。
但從江言楓剛才的表現看來,江錦霜更願意給出另外一個答案。
他走遍江湖,不是沒有見過這樣表現的人。
幾個神态來回切換,前後可以表現出好幾個不同的模樣。
此刻,江錦霜再看着江言楓,隻覺心中有一陣不知如何說的酸澀。
當年他離開靜清宮,怨江言楓的冷漠,怨自己無能。
迎着江言楓平靜的目光,江錦霜臨走時并不是沒有回過頭。
可每次回頭看,對上的都是對方一次比一次冷靜的眼神。
不帶一絲溫度,看不出一點情。
那時的江錦霜隻以為江言楓生性涼薄,卻沒想到如今,這人變成了這樣時而溫情時而瘋魔的模樣。
江言楓,居然瘋了。
如果剛才他面對的是更加真實一面的江言楓,那麼此刻,站立在江錦霜面前噙着笑的,便是不好對付的那一個了。
“沒什麼,”江錦霜搖了搖頭,隐去眼底的情緒,也裝作方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但江言楓生性敏銳,他也許是從江錦霜的表情中覺出了點什麼,輕笑了聲才繼續道:“或許你可以猜猜,我此次叫你來這,是為了什麼。”
江錦霜聽了,滿臉不在意地答:“您總不可能是來求和的吧?”
本就是一句玩笑話,面前的江言楓卻笑着點了點了頭:“不錯。”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還沒瘋,江錦霜還真不敢确認這會兒自己聽到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了。
“求和,”江言楓見他不說話,再重複了一遍自己的答案,“我手上有一個你絕對不會拒絕的籌碼。”
不會拒絕的籌碼,聽他話說得如此笃定,江錦霜也起了好奇心:“是什麼?”
聞言,江言楓伸手變出了一張紙頁,隻見他擡手朝那紙頁上施了法術,那紙頁就像有了生命一般朝江錦霜飛了過來。
江錦霜定睛一看,發現這張紙上畫的正是他與漼寒天的畫像。
“這是全天下所有有關你們懸賞令的根源,我拿他來與你交換,”江言楓笑着轉了轉手指,那紙頁便輕飄飄地落入了江錦霜的手中,“若你答應我,這紙便任憑你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