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太容易了,但是他要是死了,齊與晖就白死了。
林爾善要活着,哪怕再難、再苦,都要連同齊與晖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但是活下去,是很難的。
從那之後,林爾善每當見到明火,或者聽到“火”字,便會雙腿發軟、渾身顫抖,腦海中閃回櫻桂園火災的場面,甚至在夢裡将那時的感受重新經曆一遍。
居委會給櫻桂園的居民們重新安排了住處,卻獨獨漏掉了他。
人們認為他是個災星,會給身邊人帶來不幸。當初被親生父母抛棄也是有原因的,沒有人再敢接近他。
林爾善就是在自責、恐懼的情緒,以及别人鄙棄、非議的目光中,慢慢長大的。
……
“你說林醫生啊?他人可好了!”提到林爾善,陳逸興奮得聲線都提高了一個度,“林醫生是我見過最好的醫生!他對待病人,就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溫柔!你應該能感受到吧,高隊長?”
高燃坐在病床上,聽他講話:“是啊,林醫生很溫柔。他是你的帶教老師?”
“嗯嗯!”陳逸連連點頭,兩眼放光,滿是對上級單純的敬佩和喜愛之情,“他是我遇到過最好的老師了!他很愛教學、很有耐心,但是從來不會擺架子、罵學生!他和學生的交流是平等的,就好像朋友一樣對話!”
高燃:“你和林醫生,相處像朋友?”
“呃……”陳逸被問住了,回想起和林爾善相處的點滴,“好像也不是這麼回事,我們的話題幾乎隻有工作,都是專業的醫學知識。除此之外,林老師并不會向我分享他生活上的事情……”
這個認知讓陳逸感到沮喪,他說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沒有一開始那麼情緒高漲了,但是心裡還是偏向林爾善的:“這也不要緊嘛,林老師人還是很好的!他是我見過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老師!”
高燃目光深邃,看着他笑了笑,沒說什麼。
這時,陳逸猛然意識到,自己話有點密了。
明明一開始,高燃隻是問了一句“林醫生是個怎麼樣的人”而已,就開始自顧自地表達感情,像個迷弟一樣!
“那個……”陳逸羞恥地想要逃離,“高隊長還有事嗎?沒事我先去忙了……”
“去吧。”高燃擡了擡下巴,“謝謝你啦,小陳大夫。”
“不、不客氣!”陳逸很難為情。
一直以來,他都單純地欣賞、仰慕着林爾善,把他當做自己努力的榜樣,為自己能遇到這麼好的帶教老師而感到無比幸運。
但就在剛才,回答高燃的問話時,陳逸才意識到,自己潛意識裡,竟然想要和林老師成為朋友。
陳逸是外科專業的規培大夫,在人民醫院三年的規培生涯中,除了燒傷科,還要轉普外、急診等科室,在燒傷科的培訓周期,隻有短短幾個月,出科了,就很難見到這裡的大家了。
自然,再也不會像現在一樣,和林爾善朝夕相處了。
想到這一點,陳逸就會感到無比遺憾。
因為舍不得、不甘心,所以,想要更進一步嗎?
陳逸思緒很亂,匆匆地離開病房,走廊上迎面遇見一個人。
“小逸!”林爾善身穿深青色的刷手服,披着白大褂,剛下手術台,但是眼神仍是一貫的清澈明亮,毫無疲憊感,反倒有種充實和滿足,“病人沒什麼事吧?”
“林老師!”陳逸瞪大眼睛,連忙擺手,“沒、沒什麼事!”
正想着關于他的事,下一秒就撞見了本人,陳逸驚慌失措,有種被抓包的心虛感。
“那就好。”林爾善對此無知無覺,安心地笑了笑,“時間也不早了,你先下班吧。”
陳逸握緊雙拳,鼓起勇氣說:“老師,你不下班嗎?”
林爾善:“我把手術記錄寫一寫,你快走吧。”
“哦……”陳逸并沒有聽話離開,而是跟着林爾善回到醫生辦。
辦公室裡空曠而安靜,隻有夜班大夫在。
林爾善坐在一台電腦前,登錄工作賬号,等待中掃視四周,發現陳逸還沒走,微感訝異:“小逸,你還不下班嗎?”
“我……我還有出院病曆沒辦完!”
“哦,好的!”林爾善不疑有他,開始寫手術記錄。
其實陳逸早就把病曆整好了,眼下隻能裝模作樣地擺弄着紙張,偷偷觀察林爾善的樣子。
經年頻繁地外科手消毒,令他的手格外白皙,甲床是極淡的粉色,指甲修剪得幹淨圓潤,指尖流利地敲擊着鍵盤,手術過程被清晰明了地複現出來。
隻要是在醫院的環境裡,林爾善便始終保持着理智、淡定,表現出相當程度的權威和專業性,極少在人前流露個人情緒、表達私人話題。
因此,讓人無法想象他生活中的樣子,私下裡和朋友又是如何相處的。
很好相處,但很難靠近。
這是陳逸的觀察結論。
“老師,病曆都整好了,您有空再審核一下吧。”強壓下心中的失落感,陳逸把病曆放在林爾善手邊,“那我先下班啦。”
“嗯。”林爾善專注地盯着屏幕,“拜拜。”
“……”陳逸最後看了他一眼,“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