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林爾善轉身抹了把眼淚,倉皇逃離高燃的病房。
白大褂的衣擺蹭過高燃的床旁,劃下一道弧線。高燃下意識擡手,卻隻抓住一絲幾不可察的微風。
男人臉上的笑意漸漸冷卻了,心裡回蕩着林爾善的那句話。
“如果為了救人,犧牲了自己的話……會讓人很難過的!”
“還在難過嗎?”高燃注視着自己的掌心,淡淡一笑,嗓音很輕,不知在說給誰聽,“看來往事,終歸是忘不掉啊……”
……
被收養的林爾善,竟又灰溜溜地回到孤兒院,惹得大家議論紛紛。
“小林不是被一個老奶奶收養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你沒聽說啊?收養他的人……死了!”
“什麼?這才過去多久啊,怎麼會有這種事!”
孩子們朝林爾善投去嫌惡的目光:“還不是他不吉利!把整個院子的人,都給克死啦!”
“我沒有!”林爾善聽不下去了,大聲辯解,“他們沒有死!”
“那你怎麼被趕回來了?”孩子們不依不饒,“我都聽說了,你被收養以後,住的院子着了大火,所有人都燒死了!隻有你活着,奇不奇怪?”
有人附和:“就是啊,他怎麼沒一塊死啊?”
“就是他把火招來的呗!”
“好可怕,能不能把他趕走啊?我好怕我也被燒死……”
天真稚嫩的言語,一字一句,如同刀劍,刺向林爾善本就脆弱的心髒,他受不住了,淚水滾滾而下:“我沒有,我沒有把火招來……”
“滾開!”有人撿起一塊石頭,往他身上擲去。
石頭砸在林爾善的膝蓋上,尖銳的棱角劃破皮膚,瞬間青紫一片,滲出血珠。
“啊!”林爾善痛呼一聲,重心不穩、身形踉跄,險些摔倒在地。
其他人卻像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紛紛抓起地上的石子、砂土,往男孩身上招呼:“災星!離我們遠點!”
林爾善再次離開了孤兒院,而這一次,不是被帶走的,是他自己逃走的。
櫻桂園已經成了一片廢墟,隻剩滿地雜亂無章的瓦礫。林爾善滿身髒污,坐在蒙塵的磚石上,嚎啕大哭。
阿嬷啊,你為什麼說走就走了呢?
小晖啊,你為什麼要回來救我呢?
我到底,為什麼要來到櫻桂園呢?
難道,我真的是個不祥的災星嗎!
問題是無解的,哭泣是無盡的。
“哪裡來的小孩?”身後響起一道渾厚的男聲,語氣并不算友善,“哭什麼哭,哭墳呐?”
林爾善吓得一激靈,怯怯地轉過身,看見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穿着件黑色皮夾克,嘴裡叼着煙,濃眉習慣性地皺着,目光帶着強烈的審視意味。
林爾善認得,他是負責調查櫻桂園失火案的警察,名叫魏誠。
魏誠也認出了他:是那個失去親人和摯友的、可憐的孩子。
他頓時後悔說了那句話。
“你叫,林爾善,是吧?”魏誠把煙掐滅,揉了揉他的頭。
“嗯……”林爾善還沒緩過勁來,瘦弱的肩膀顫抖着,抽抽搭搭道,“警察叔叔,我……我無家可歸了……嗚嗚嗚……”
看到他身上的塵土、傷痕,魏誠便猜到他都遭遇了什麼,無聲地歎息一聲,随即提起嘴角,露出一個和善的笑:“那也不能在這哭呀……孩子,你要是不嫌棄,跟我回家吧?”
林爾善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您要收養我嗎?”
魏誠挑眉:“嗯。”
語調上揚,輕松随意,好像說的不是“收養一個孩子”,而是“買一盆花回家養養”這種日常小事。
跟他相比,林爾善倒顯得理智許多,堅定地搖搖頭:“謝謝您的好意,不過還是不要了。大家都說我是個災星,會帶來不幸……我不想給你招來災禍。”
魏誠覺得他說話有趣,更堅定了帶他回家的決心,但沒有立刻表态,而是順着他的話,問:“那你打算怎麼做?”
“流浪吧,四海為家。”林爾善抽吸了兩聲,甕聲甕氣道,“但是我一定要活着,不然的話,小晖他就白死了……嗚嗚嗚……”
提到齊與晖,自責與悲傷再次翻湧上來,吞沒了他。
林爾善嚎啕大哭,眼前的景象都被淚水虛化,像一副被水暈花的畫。
良久,林爾善哭得沒力氣了,淚也流幹了,視野漸漸恢複清晰,他才發現,魏誠不知何時蹲下身子,與男孩齊平的位置,将他身上的塵土拍打幹淨。
魏誠勾着嘴笑:“孩子,你忘了我是什麼?”
林爾善抽噎着,嗓音沙啞:“警、警察?”
“是啊。”魏誠笑道,“警察的職責,就是除暴安良。哪裡有不幸,哪裡就有我!”
林爾善愣愣地揉了揉澀痛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所以啊,我倒要看看,你能給我招來什麼樣的災禍!”
他一把将林爾善扛在了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