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定在一家酒店,林爾善趕到的時候,同學們大部分已經到了。
“小林哥,這裡!”程陽招呼林爾善入座。
林爾善朝他笑笑,向同學們點頭緻意:“手術耽擱了一會,遲到了,抱歉。”
“哪裡哪裡,你能來我們就很開心啦!”一個女生熱情道,“林醫生,工作辛苦啦!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們這幫同學裡最有出息的!”
林爾善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麼接。
女生面色一僵:“你不會……忘了我是誰了吧?”
林爾善坦言道:“抱歉,我确實不太記得了。”
衆人聞言,默然不語,包廂内的空氣凝固成冰。
雖然是高中的同班同學,也曾經有過一段友好相處的時光,但是因為魏誠因公殉職,加上櫻桂園付之一炬的傳聞,同學們對林爾善,或者說對“靠近他就會不幸”的玄學産生畏懼,集體把他孤立了。
從那之後,林爾善在學校就是個透明人,除了成績名列前茅,其餘時間幾乎一聲不吭、毫無存在感。
時過境遷,同學們回想起這段記憶,都對那時幼稚的偏見感到羞愧,想找機會彌補。而當事人林爾善已經走了出來,把他們忘得一幹二淨。
眼下,對于曾經的同窗好友,林爾善是陌生疏離中帶着幾分很有限的熟悉感,出席這場聚會,也隻是為了應承程陽的請求,給不堪回首的過往做個了斷。
正在氣氛凝滞之時,一個男生坐了過來,語氣熱絡:“好久不見,林醫生!還記得我吧?”
林爾善看着他,回憶了一秒,試探着叫道:“廖波?”
廖波笑起來:“我就知道,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林爾善微微一笑。
廖波,潤城一中的社交達人,性格社牛,交遊廣泛,不管是不同班的,還是不同級的,甚至不同校的,他都有數不清的熟人,到哪都吃得開,“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田院乞兒,眼見天下無一個不好人”的典型。
林爾善遭遇變故之後,所有人都對他退避三舍,隻有廖波沒有刻意疏遠他,還經常給他送零食早點,很關心他。
不過,這都是廖波性格使然,他始終堅持“交友在多不在深”,不忍心放棄任何一個朋友,才和林爾善保持體面的交往。但也僅此而已,兩人并沒有發展成親密朋友,畢業之後,更是和其他人那樣斷了聯系。
隻是,林爾善多少對他有些記憶。
“其實咱倆有緣,我畢業之後也去學醫了!”廖波笑着撓撓頭,“就是我吃不了學醫的苦,沒讀下來,本科畢業就找了點關系,去藥廠工作了!”
林爾善微笑道:“也是個好出路。”
“什麼‘找了點關系’啊?”程陽擠眉弄眼地戲谑道,“太謙虛了吧,藥廠太子爺?”
“噓——”廖波打了個手勢,“低調,低調!”
衆人紛紛起哄,氣氛緩和了些許。
廖波提議:“這樣,以前的事,咱就不提了。大家都在潤城發展,不如輪流做個自我介紹、講講近況,重新認識一下吧!”
“這主意好!”同學們紛紛響應,正要開始,卻被打斷。
“你們不用刻意掩飾。”林爾善平聲說,“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哪怕藏得再深,始終都在那裡,腐爛生瘡。”
剛被廖波炒熱的氣氛再次降至冰點,衆人面面相觑,一語不發。
“你們不要緊張,我這次來,就是替你們清創的。”林爾善說,“高中的時候,我遇到了一些變故。對于當時的我來說,最需要的,正是不被打擾的、獨處的空間。所以,不管你們對我是厭惡也好,畏懼也罷,我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你們也沒有必要耿耿于懷。”
林爾善這麼一說,大家面露愧色:“對不起,林醫生,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冷暴力你……”
林爾善苦笑:“我說過了,我不需要幫助,我隻需要一個人的空間,所以我并沒有怪你們。”
“真的嗎?”廖波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會是為了開解我們,故意這麼說的吧?”
“我保證,我所說的,都是我的真心話。”林爾善舉起三根并攏的手指,鄭重其事道,“現在,你們可以放下了嗎?”
“好,我們聽你的!”一開始那位女生率先響應,“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重新認識一下,我叫姚佳,研究生畢業,現在昌潤律所當律師,已婚未育!”
“我叫韓笑,本科畢業,現在在潤城開美甲店,已婚有娃三歲半!”
“我叫李昕,大專畢業,現在做微商,離異帶倆娃!”
林爾善越聽越震撼:怎麼高中畢業之後,大家的人生步調都走得這麼快,自己反倒像停滞了一樣?
當然了,他也不奢求什麼進展,維持現狀便好。隻不過在同學們的變化中,對“光陰似箭”一詞有了深切的體會。
大家熱熱鬧鬧介紹完畢,廖波站起身來,總結道:“看大家都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以後常聯系,互相幫助哈!”
衆人紛紛響應:“必須的!”
“今天,本來是咱們1班的聚會,但是我自作主張,邀請了一個人,大家别介意哈。”
“誰啊?”
“咳嗯。”廖波清清嗓子,“我請了燃哥來。”
“燃哥?!”
一石激起千層浪,聽到這個名字,女同學們眼睛一亮,不管結沒結婚,紛紛掏出小鏡子開始補妝。男同學們也彼此對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整衣領的整衣領,捋頭發的捋頭發。
林爾善看愣了:“什、什麼情況?”
“燃哥啊!”程陽向他解釋,“就是高隊長!”
“我猜到了。”林爾善茫然地眨眨眼睛,“但是大家都怎麼了?”
“嗐,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呗!小林哥,你高中的時候不認識燃哥就離譜,他的名字,可是如雷貫耳啊!咱們一中扛把子!”程陽情不自禁地豎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