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已經在楓糖小鎮住了很多年了,不是嗎?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了一瞬,然後狀若平常地說:“長官,今天的黃昏很好看。”
過了好一會兒,他聽到嶽山原的聲音。
男人說:“再過5個月,夏天就要來了。”
每一個晴朗的傍晚,蟬鳴的盛夏,大片大片的晚霞……那是嶽山原記憶中的夏天,正如眼前。
嗯,夏天?夏天都會是這樣嗎?難道是因為前面還有秋天,所以他不記得了嗎?
對了,秋天,秋天是什麼樣子的?
興瞳的神色有些茫然。
他努力回憶,但隻記得鋪天蓋地的大雪,蕭瑟的長街,電線杆上黑色的烏鴉,和霧霭彌漫的屋頂……
他的記憶裡,隻有寒冬,沒有嶽山原所說的“夏”,也沒有前後交接的“春”和“秋”。
怎麼會這樣呢。
興瞳盯着那顆斜墜的太陽,看着它一點一點從遠山處落下,金色的陽光打在身上,卻讓他感到像皮膚表面爬滿蟲子一樣難受。
啃噬。
細細密密的啃噬感……
啃噬……啃噬………
“天快暗了。“嶽山原突然說。
十幾分鐘過去,他依舊坐在原處,手裡捏着根沒有點燃的煙。
興瞳慢吞吞地回過身。
視線掃過男人的刹那,他立刻忘記自己記憶中的冬、沒見過的春、剛剛見過的夏和永遠不會到來的秋。
他第一萬次想象了一遍解剖男人的過程,然後挪動身體,小心翼翼地擋住一縷照在男人左肩的日光,讓他徹底融入黑暗。
這樣。
才是完美的。
***
夜幕終于降臨,嶽山原熄滅屋内的燈,帶着興瞳向走廊深處行進。
夢境之外,頂樓似乎有一個雜物室,和其他供給旅客的房間不一樣。嶽山原記得他看到一個黑影,在安妮的腳邊一閃而過。
他要找到那個地方,裡面或許會有日記、信件、老照片——一切能告訴他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的線索。
所謂“域”,一般都是現實中真正發生過的片段,因為某些原因在情景異化時保留下來,封存在某個物品、或者某個人的記憶當中。
像這段興瞳和嶽山原正在經曆的“域”,大概率是借助“蔚藍之夢”而保留。
在這裡,他們所經曆的一切,都有現實中的人曾經經曆過。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經過情景的扭曲,是絕佳的線索收集地。通過比對“域”和情景的異同,就能知道情景主人的執念到底是什麼,淡化了哪裡,又強調了什麼。
隻可惜“域”雖然好用,但并不經常會被觸發,嶽山原走過數十個情景隻碰到過2次,這是第3次。
2分鐘後,他們檢查完這一層,全都是給客人住的房間,沒有特别的地方。
嶽山原向黑洞洞的樓梯口掃了一眼:“我們上樓。“
興瞳點頭:“我走您後面。”
嶽山原沒有反對。
這種年頭比較久遠的旅館,角落裡可能會有奇怪的東西,鼠、蟲、客人帶來的小貓小狗……冷不丁受到驚吓,心裡素質差的人多少要掉幾點SAN。
但沒想到的是,興瞳看起來非常冷靜,一直默不作聲地跟在自己身後,腳邊偶有黑影攢動,也并不在意。
收藏家見慣了各路奇形鬼怪,三兩隻小動物,大概還不足夠他分出一點眼神。
嶽山原不管他害不害怕,凡是有奇怪的東西湊過來,他順手就會解決掉,不讓興瞳有看見的機會。
能避免的麻煩,總歸還是提前避免要好。
在碾死兩隻變異甲蟲之後,他擡腳邁上最後一層台階,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頭又已經不疼了。
他回過身。
黑暗中,他凝視着興瞳。
這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他的靈感在這樣預警。
興瞳不明所以,隔着半層樓梯和男人對視:“長官?”
“沒什麼,”嶽山原繼續向前,“走吧。”
……
旅館一共有五層,比夢境外多一層。
檢查過其他房間後,他們在走廊盡頭的“雜物室”停下,嶽山原等了一會,沒有掏出鐵絲開鎖,也沒有直接把把手擰斷,而是擡手敲了敲門。
“先生?您怎麼到頂樓來了,這的房間還沒打掃好,灰塵多,您……您先進來坐一會吧。”開門的是安妮,看到嶽山原,她先是驚訝一瞬,然後飛快理了理碎發,把他們請進去。
“抱歉,這麼晚打擾,” 嶽山原沒有到處打量室内陳設,他很有禮貌地在沙發上坐下,然後斟酌道,“我記得,明天才是儀式正式開始的日期。但……我們有點等不及了,可以現在就進行嗎?”
“先生,日期是占蔔出來的,一年隻有幾次機會,實在改不了。”安妮很為難,目光掠過嶽山原,停留在興瞳身上。
青年很平靜。
安妮身上有一種微弱的、吸引着他的味道,旅館男主人身上也有這種味道。
是污染物,至少“殺戮”級别。
得不到嶽山原,先來一隻别的也可以。
興瞳半低着頭。
在嶽山原看不到的角度,他勾了勾嘴角,然後裝作不安的樣子,往男人身邊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