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擲長槍忽遠忽近的,切斷大臂肌肉;
舞劍弄刀者,他們是護住他們自己的大腿動脈、或是堅持舍命攻擊,由他們自選其一……
夕籬慢悠悠追着最後一位快腳镖師,他試圖将夕籬引開、離遠,卻反過來被夕籬一圈圈往回趕。
曠野,淡月,白衣如雪,劍光璨然。
梅初雪這一場美妙絕倫的劍演,夕籬看得歡喜,庾無葛看得血眶眦裂,而寶庭芳,他無心欣賞。
當前、中、後三團镖師,各自忙于圍攻梅初雪、小師弟和香香大使時。寶庭芳離開了小師弟随手丢擲在地上、如今整齊并排在地的兩大一小。他手中金扇一搖、一閃,暢行無阻,來到了镖隊的後方。
镖師們為了防止餘下蚊蠅脫逃,折斷了他們十根狡詐的手指,用布團堵塞了他們謊話連篇的口舌,拿繩索一圈圈捆緊了他們善于脫逃的肢體。
悠長黑影,一步一步,投在四團肉粽子身上。
今夜,最該死的,是這六個惡人。
——寶庭芳愛做菜。
肉類就是比果蔬更好吃、更能養人。
郎中帶回花海的豬羊鵝雞,皆是宰好冷凍了的,但魚蝦水産,須新鮮才好。師傅說,好好吃飯才能強壯;師傅還說,對作為食物的生靈,莫要虐殺。
寶庭芳問過泥巴,有脊椎骨的生物,命門大多在頭、而不在心。寶庭芳遂苦練出一手剁魚頭絕技,斷頭後的魚兒們,極少掙紮,安安靜靜地并排在菜闆上。
四個惡人也一一在地上并排擺好。
一隻溫厚大手,按住左首第一個惡人的頭頂,二十四根玄鐵扇骨,盡數展開,鋪成一輪金燦燦的半圓弦月,适量真氣灌入其中,持扇遽然下切——
“欻——”,惡人喉頸滲出一圈粗粗紅線;
“噗——”,血噴似泉。
從躺在地上的餘下三煉師的視角看上去,那散射着噴湧而出的半圓弧的鮮血,仿佛濺紅了天上冷月,天空刹時變得血腥,月光如血,浸紅了即将被砍頭的人的眼。
而寶庭芳身罩無形真氣铠甲,滴血不沾。
“欻——”
“噗——”
第二顆頭顱與第一顆頭顱,整整齊齊地碼在寶庭芳身後,就好比魚頭和魚頭碼在盤裡、備來煮湯,魚身和魚身則碼在菜闆上,用來切魚脍、或是連魚刺魚骨一起剁碎了煮魚羹、捏魚丸。
第三個煉師被寶庭芳溫暖的大手按住頭頂,涕淚橫濺。
最後一個煉師吐出口中布團,嘶聲尖叫:“殺、殺……”
“欻——噗——”、
“欻——噗——”
該死的,全死了。
寶庭芳走出濺血圓弧,就地一坐,微微喘氣。人脊骨比與魚脊骨,要粗硬得多,寶庭芳抵住扇底的虎口,被硌得有些疼。
毒箭已淩空、長槍擲過來,夕籬落在寶庭芳身前,兩掌打飛。
“撤,撤!全部人,撤!”庾無葛左手急推瞎眼镖師上馬,右臂攬過失血昏迷的部下。梅初雪劍下僅存二镖師能戰,後方六弓弩手亦悉數中箭,輕傷者扶起重傷者,镖隊向北敗逃。
梅初雪走過來,一一察看四煉師頸上切口。
夕籬搶先開口:“我二師兄不使劍。他隻會剁頭。”
梅初雪說:“切口齊整,剁得很好。”
霍遠香拖來七煉師中唯一活着的那個小的,年紀約十五六:“莫裝昏,我這麼拽你還不醒,除非你是死透了。”
小煉師睜開眼,一見寶庭芳手中金扇,身子止不住一抖。
霍遠香一屁股坐在寶庭芳身邊。她箭筒裡的長杆重箭皆射光了,一根都沒來得及回收,左腿機弩也被砍壞了,她從未如此竭力戰鬥過,同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開心。
梅初雪問小煉師:“目蓮在哪裡?”
“當然是在棺材裡。”
夕籬問:“你們用什麼毒,毒害的目蓮?”
“我們毒死我們的仇人、毒死看不起我們的人、毒死來找我們報仇的人。但這親兒子,要留給他親老子來親手毒殺。”小煉師陰陰一笑,“那些人總罵我沒爹沒娘,可他們有爹有娘的,不見得,比我這孤兒過的好。”
“是我!是我給了肥譚練一包普普通通的麻藥,我騙他說,是劇毒。”說到這裡,小煉師不禁喜形于色,“我想出的這一個壞點子,連那個霍老頭,都誇我心黑腸毒。”
霍遠香道:“棺材裡沒有血抓痕,更沒有人。”
“你休想詐我。”小煉師飛速瞄一眼霍遠香,見金扇一閃,身子又是一抖,“霍老頭取完血,我親自釘的棺材。哈,那個鬼臉目蓮,半分内力沒有,簡直是梅林之恥!”
“詐你?你不配。你們七條爛命,殺了,就殺了。”霍遠香冷笑,懶得搭理這蠢人。她擡手順順寶庭芳微喘的後背,“公堂律法、江湖規矩、天道人心,每一個都必将判說,你們,死不足惜。”
小煉師嬉皮笑臉:“可你身邊的金扇子,挨個剁頭時,第一個就略過了我,他說,我還小,或許還有的救。”
他不敢看寶庭芳,嗓音卻扯得嘹亮:“喂,喂,金扇子,你擡頭、看看我,你打算怎麼救我?你看我這條爛命,該怎麼救、能怎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