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初雪悠然淺抿了半唇黃櫻桃酒,等自家白白的氣撒得差不多了,才緩緩出聲:“白白,寶夕籬。”
金爪側翻在地,蜷起來的鷹爪子,無助地顫抖着。梅冷峰看着,憐愛又好笑,他轉身拍了拍自家凍頂的鷹爪尖尖:“回去給你嘗新開甕的青梅酒。”
梅冷峰轉回身來時,神情瞬間陰冷下來。
這根破竹竿,竟真叫他解了出來!
夕籬跟着梅初雪,淺抿了一口櫻桃酒後,才緩緩總結道:“我想,霍家獨門迷藥,當是如此制作的。
“考慮到星月并非夜夜閃耀,而天亮時,太陽一定會升起。霍家秘密制藥坊,一定設在在暗不見天日的某處。在日日夜夜的黑暗中,照亮冰元蟲的,許是夜明珠、許是螢火蟲、抑或是其它發亮之物。
“雖說冰沙之冷,是冰元蟲最适宜、最喜歡、最活躍的溫度。但經我試驗,當冷光長時間照耀着冰元蟲,用’水中冰、冰中水’這樣冰水共存的溫度,亦足以把冰元蟲從漫長的沉睡中喚醒。冰元蟲醒後,即開始進食冰水中泡着的毒藥、櫻桃酒或魚腥草。”
夕籬咂着唇角的酒味,看向梅冷峰:“冰沙成形之冷度,極其微妙、極其難以掌控,你竟然将其化用在劍氣裡?我看你也不比我謙虛!矜誇得要死!”
梅冷峰陰冷一笑:“當人身體裡的血液,被一塊塊凍成冰沙時,再冷酷的人,也忍不住要招了。”
夕籬愈發确定了:“你心裡果真病得不輕。”
夕籬略無畏懼,大聲宣言道:“在你把我身體裡的血液凍成冰沙以前,我會先劇烈自爆,拉你和我一起陪葬!我身體的每一屑肌骨、每一滴血珠,将會塗滿你們梅林的每一片葉子、每一寸土地!”
梅冷峰蔑笑着,将他杯中悶黃濁酒,一飲而盡:“我該害怕麼?”梅冷峰略過破竹竿,問向“梅春雪”。
梅初雪本欲說些什麼,但他看見寶夕籬開口了,便不說了。
夕籬繼續說明霍式迷藥、以及冥音湖金縷精釀的制解方法:“在飯桌上,我喜歡有人陪我吃飯、陪我說話。那冰元蟲吃迷藥時,應當有人為它們哼唱着古邛咒歌;冰元蟲喝清酒時,同樣也應有人為它們彈奏着《冥音曲》。
“至于要喂多長時間,才能使迷藥和酒液達到所需濃度,你們梅林,自行去試驗啰。
“當酒液升高至常溫、或者溶了迷藥的冰水被烘幹回藥粉,冰元蟲們便立即換回沉睡的防禦狀态,此時它們體内雖飽含着精釀醇酒和強效迷藥,但看來、聞來,是與睡着的冰元蟲一樣,無色、無味。
“冰光難以照透人體。因此冰沙微妙之冷度,或冰元蟲們惬意進食時聽見的動人音樂,是唯二能将冰元蟲從并不宜蟲的環境裡,譬如現在的大太陽底下,或者人的胃裡、血液裡———能有一瞬間的喚醒。
“冰元蟲進食,是為了獲取能量用以生存。食物附帶的顔色、毒性、臭味,于冰元蟲來說,自是終須排出的廢物。消化食物,在睡着時亦能進行。所以,在冰元蟲被冷氣、或音樂喚醒的那一瞬間,毒效或者酒力,便成千上萬倍地釋放出來了。”
梅冷峰必須承認,破竹竿的推演,明細得不能再明細,亦幾乎沒有漏洞。
霍遠光盜得霍式迷藥卻不知如何使用,是因古邛女巫們的咒歌,僅在母女間代代相傳。即便是最受霍姥太君偏愛寵溺的“江湖第一乖孫兒”,也不曾聽他姥姥,為他哼唱過這一首完整的《冰花春水歌》。
霍姥太君終其一生,都在與禍水夫人明争暗鬥,在她的女兒收到禍水夫人慷慨贈予的《華女功法》後,她也将迷藥和古邛咒歌回贈給了禍水夫人。
之後禍水夫人假死,化身江湖郎中,把霍式迷藥喂給了這根破竹竿,于是這根破竹竿,憑着他的鼻子,解出了古邛咒歌裡的暗語、和冰元蟲的奧秘。
破竹竿仍在繼續叭叭:“霍遠星說,落梅風劍法能喚醒冰元冰,他定是瞎猜的。但正如你用你劍氣裡微妙的冷度,碰巧喚醒了冰元蟲,他也蒙對了。
“你們血梅崖用以和霍家交易的冰元蟲,是劍神親自從他閉關的山洞裡,削割下來的冰塊罷。”
在梅初雪和梅冷峰閉關的骸骨山洞裡,夕籬都不曾看見連續削割過的、大範圍的劍痕。
梅初雪說:“師父閉關處,冰元蟲最多、最亮。”
破竹竿極其谄媚地向“梅春雪”笑爛了臉:
“冰元蟲巴在神骸上,吃得飽飽的、發着餍足的光。當它們聽見霍遠星動人的笛曲、看見劍神驚人的劍舞時,會開心得随之遊繪舞蹈,這樣美好的往昔,不比吃迷藥、喝苦酒的日子,更值得回味?
“我以為,’落梅風’确實能像《冥音曲》、或者古邛咒歌一樣,喚醒沉睡中的冰元蟲———就看你梅冷峰的落梅風劍法,能得劍神的幾分真傳了。”
梅冷峰自信接招:“試試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