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還在繼續,幾杯黃湯過後,宴會被推上高潮。
殷鶴不喜飲酒後那種神識不清醒,身體不受控制的感覺,故而的酒量并不好,但好在他地位特殊,平日裡也無人敢輕易上前敬酒。
但眼下他正為着那陣似是而非的鈴聲苦惱,不知不覺便多飲了幾杯。宴會進行到這個時候,他已經覺得有些頭暈,耳邊的樂聲也吵的有些頭疼。
殷岙見殷鶴用手掐着眉心,偏頭詢問:“阿鶴可是不大舒服?”
殷鶴也不多言,隻是小聲道:“我出去散散酒氣,若是叔父問起,請太子代為告知。”
“好,你去吧,阿槿在不在,可要派兩個人跟着你。”殷岙問。
殷鶴搖頭:“不用,我就在殿外,不會走遠。”說完之後便不再顧及其他,起身離開。
昝釋仰頭飲酒的同時,餘光看着一個白色的人影起身,繞到柱子後面,悄悄出門。
傅樂臉上的笑容從開宴之時,一直維持到現在:“殿下有什麼需要,盡可跟臣說,臣來為殿下準備。”
昝釋同樣挂着笑臉:“若有需要,我一定不會跟樂相客氣。”
殷鶴離開後,太子身邊沒了人,便也湊上來:“早先聽聞蜀國有一少帥,用兵如神,年紀輕輕便能統帥大軍抵禦外敵征讨四方,太傅時常以此為榜樣教育我們。我等對這位将軍仰慕已久,今日終于得緣一見。”
“太子過謙了,這些都不過是蜀中小兒之間的玩笑罷了,不過我倒是聽說太子射術了得,在大商數一數二,若有機會我一定要好好見識一番。”
太子方才還在為那那句小兒玩笑心存介懷,不想後半句卻又被他圓回來了,隻謙遜笑到:“王叔過譽,我的射術不過爾爾,若論射術,我大商最厲害的當是我的父王,其次便是少司命,與他們相比,我的射術實在是不夠看的。”
昝釋問:“少司命?”
站在一邊的傅樂适時解釋道:“方才坐在太子殿下身邊的那位,便是我大商的少司命殷鶴殿下。”
“對,他是我伯父的兒子,今年剛滿十六。”太子笑着接話。
昝釋了然:“原來那位小殿下是太子殿下的堂弟啊。”一邊點頭說着,一邊伸手去拿酒爵,卻一個不小心把酒爵碰翻了。
“哎呦……殿下小心。”傅樂連忙伸手去攔在兩位少年面前,喊來候在一邊的宮人收拾殘局。
遠處交談的商王與王後,以及其他諸侯的目光都被金尊落地的聲音吸引。
昝釋勾唇一笑,拉着濺上幾點酒的衣擺有些不好意思道:“真是抱歉,看我,這麼不小心,大商的美酒醉人啊,我出去吹一吹,再回來與太子丞相對飲。”
幾句話化解了這給小插曲。
王後看着昝釋玄色衣袍上顔色比旁邊更深的幾塊酒漬,道:“本宮安排宮人帶王叔下去更衣。”
昝釋笑着說:“多謝王嫂,不過幾點酒罷了,何需這樣麻煩,臣弟出去吹吹,回來也就幹了。”
王後又道:“那本宮安排人為你掌燈。”
“那便有勞王嫂了。”
……
昝釋耳力極好,出了承天殿,遠離鐘鼓樂聲後便站在原地。
聽了一會,得到滿意的結果後,勾唇一笑,擡腳朝着不遠處的石階上傳來幾聲悠揚的小調,偶爾還伴随着幾聲叽叽喳喳的鳥叫走去。
帶着提燈的宮人跟着昝釋繞過立柱,看到了坐在不遠處偏殿的石階上吹着風的殷鶴,小調就是從他嘴中傳來的,身邊蹲着兩隻小鳥時不時附和幾聲,多麼賞心悅目的景。
昝釋笑着上前,卻被宮人攔下:“殿下恕罪,少司命不喜旁人靠近,還請殿下見諒。”
話到此處,昝釋回頭撇了一眼跟在身邊的侍從,皺着眉停下腳步,這麼不遠不近的看着那個大商的少司命。
這麼看了一會,那人突然站起來,趕走了鳥兒,開口道:“我以為王叔會過來,不成想等了許久也不見王叔移步。”
昝釋輕笑一聲,看了身邊的宮人一眼,擡手拿走宮人的宮燈說到:“應你們少司命邀請,你不必跟了,回去吧,一會你們少司命會帶我回去,不會迷路。”
說完就往殷鶴所在的位置走,根本不理會身後的宮人。
宮人欲言又止,看着兩個及其尊貴的人,誰都開罪不起,隻得後退離開。
昝釋提着燈走到殷鶴身邊,将燈舉起,照亮殷鶴的面龐,就這麼毫不掩飾,直直的看着面前站的端正筆直的人的臉,看了一會,覺得看夠了,才将燈移走。
殷鶴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 ,往後縮了縮。
昝釋走到殷鶴方才坐的石階上坐下,把燈放到一邊,問道:“你酒醒了嗎?要回去了嗎?若是還不想回去,就過來坐。”
殷鶴猶豫半晌,坐到了昝釋身邊,兩人之間隻隔着一盞燈。
“你怎知是我?” 殷鶴坐過來的時候,昝釋唇角就勾起一抹笑。
殷鶴道:“你腰間綴了銀鈴,身上挂着銀飾,即便有意控制,但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細碎的碰撞聲傳出,恰巧被我聽到了。”
“原來如此。”昝釋點頭繼續道:“太子方才在宴會上說鶴兒射術了得,不知本王叔能否得緣一見。”
殷鶴微微蹙眉,不置可否。
射術本不是身為貞人的殷鶴需要學習的内容,這是他僅有的私心。
這份私心,來自他的母親。
母親口中哪位自己那從未謀面的父親,生前便是是大商最好的射手,可一箭射中百步之外的野兔。
每每提到父親的時候,母親總是滿眼愛慕與四年,隻是說到最後這份愛慕與眷戀,都隻剩下無盡的哀傷。
“恐怕要讓王叔失望了,殷鶴于射術之道并不擅長,許是太子殿下為人謙遜,我不過少時赢過他一回,他便一直記到現在。”殷鶴雙眼望着前方,那是宗廟的方向。
昝釋不着痕迹的偏頭看着殷鶴的手,不再多言:“是我冒犯了,還請鶴兒不要介懷。”
看他手上的老繭,便能知曉,他并非如口中所言的不善射術,反而是勤加練習,日積月累留下的。
殷鶴心想:“他是叔父金口玉言許下的王叔,叫鶴兒好像也無可厚非。”于是面上不顯,微微點頭。
見昝釋不回答,殷鶴慢慢低下頭。
昝釋見殷鶴低頭,恍然間,好像看到了那隻自己從雪山上抱下來的那隻雪豹,想着輕笑一聲道:“無妨,不過我來尋你,确有一事相求。”
殷鶴一臉疑惑的看向昝釋。
昝釋道:“你能跟我說說太子嗎,來年春天,我蜀中王女便要嫁與你中原太子,王女與我親近,身為叔父,我想知她将來會跟什麼樣的人一起生活。”
殷鶴道:“這事你問王後,問丞相,也可以直接問太子。”
昝釋搖頭:“若問他們,定然隻會聽到好話。”
“我也是殷商子民,自然會向着太子,若太子有惡習,自是要幫他隐瞞的。”
昝釋見殷鶴一臉認真,笑道:“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我信你不會诓騙我,況且你可是殷商的少司命,說慌可是要遭天譴的。”
殷鶴歎了口氣,他說的沒錯,他不會說謊,低頭扣着手上的老繭道:“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作為交換,我同你講講,如何?”
“好啊,你問。”
“你今日來時為何帶着面具,是你們蜀地的習俗嗎?”殷鶴确實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