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懸于空中,林中時不時傳來幾聲野狼的嚎叫。
岸邊落腳的除了守夜的,其他基本上都休息了。
昝釋一隻手裡拿着一把匕首,另一隻手裡拿着一塊小小的磨刀石,坐在一塊石頭上有一下沒一下的磨着刀。
殷鶴望着河邊坐着的黑影歎了口氣,朝着那邊走,在離昝釋五步的時候停下腳步站定。
昝釋沒有擡頭看殷鶴,而是繼續磨着手上的刀:“來了。”
“你夜闖宗廟,邀我一緒,究竟想要同我說些什麼?”
昝釋輕笑一聲:“也沒什麼,隻是想多交個朋友。”
殷鶴臉上的表情并不好,擅闖宗廟對他來說,冒犯之處不小。
昝釋見人不說話,問到道:“你很在乎大商?”
殷鶴挺直身闆道:“那是自然。“
“為何?”
“自然因為我是大商子民。”殷鶴如實回答。
昝釋再次被殷鶴的回答逗笑:“你眼中的大商是一個什麼樣的大商?”
殷鶴這一次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眼中的蜀地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昝釋笑着回答:“我眼中的蜀地……在我小的時候,我覺得蜀中在最好的地方,那裡有崇山密林,煙雲缭繞。土地肥沃,物産豐富,那裡的人都勤勞勇敢,那片土地一片生機,但後來長大了,覺得好像也沒有記憶力那麼好了。”
殷鶴又問:“沒有那麼好了,你還愛它嗎?”
昝釋一愣,緊接着笑出聲:“愛啊,那是我的家。”
殷鶴道:“我亦然。”
昝釋一瞬間沒想到他會這麼接,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他在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于是追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大商走過了三百春秋,自然是好的。”殷鶴微微擡頭,看了一樣天上的月亮。
昝釋問:“這是你在宗廟所見?”
殷鶴點頭,又搖頭:“這是我懸坐高閣之所聞。”
昝釋繼續問:“在我還未來到中原以前,我以為,商願意接受蜀的合盟之約,是因為蜀國給出的條件打動了商王,但我踏上商土之後,卻聽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
見殷鶴不說話,昝釋繼續道:“我從蜀中出發,一路來到殷都,卻聽說當時朝中分立兩派,一派主張直接對蜀中用兵,一派主張的是蜀地攻打下來之後也不便于管理,和不結盟,通商,通婚。雙方各執一詞争執不下之際,商王下令宗廟行祭問天,得到的便是天授其意,主和——這是天命。”
“......”
“你身為大商少司命,自然是最清楚不過,是天神的授意,也是先祖的祈願,既如此那便要維護好兩國的盟約。”
“那是自然。”昝釋所言,殷鶴再清楚不過。
昝突然不頭不尾來一句:“高台風大,可想下來走走?”
殷鶴聽到昝釋的話後第一時間,感到冒犯,神情嚴肅,斬釘截鐵的說:“我不能。”
昝釋卻不管殷鶴難看的臉色繼續道:“你并非終日隻知燒甲刻骨,焚香燒桑的貞人,有些事情,你終歸是不能視而不見的。”
在句話說又像是說給殷鶴聽的,又是說給自己聽的。
“……”
殷鶴的沉默在昝釋的意料之中,今夜的目的達到了,有些話,點到為止即可。
“還望少司命,好好考慮一下,還有手不行就不要拉弓。”昝釋的少司命三個子字咬的格外重,說話間從石頭上跳下來,将手裡的磨刀石往身後一抛,撲通一聲落盡河裡。
殷鶴皺着眉頭望着他收起手裡泛着寒光的刀,對這個幾次三番冒犯自己的人感到十分厭煩。
昝釋已經走遠,隻剩殷鶴一個人站在河邊。
這人若是隻為同自己說這幾句話,為何當日在宗廟的時候不說,還要等到今日,殷鶴心道:“不對,這人話沒說完。”
說着轉身便對着那個走遠的身影追去。
值夜的侍衛隻管會不會有人來,不管有沒有人走。
殷鶴就這麼追着昝釋離開了河灘,眼看着遠處的黑夜近在眼前,昝釋突然轉身,大跨一步,閃身到殷鶴面前,捂着殷鶴的嘴,閃到一棵樹旁邊。
“呵呵,少司命還是來了。”昝釋靠的極近,近到即便現在身邊沒有篝火,也依舊能看見他面具後面的那雙眼睛。
殷鶴知道自己中計了,為了赴約,自己練阿槿都避開了。
掙紮兩下沒有掙開,眼神示意昝釋松手。
“你小點聲,我就松手。”
殷鶴點頭,昝釋松手。
殷鶴壓低聲音道:“你故意的。”
昝釋勾唇點頭:“既然鶴兒跟來了,那便好好見識一下吧。”
殷鶴眼看着昝釋手往自己的腰間一模,皺眉不解。
昝釋玩味的看着殷鶴,将腰間墜着的銀鈴接下來,栓到身邊的樹杈上,用力一甩,鈴聲響起,拉起殷鶴的手腕,轉頭就跑,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時間。
兩人急步跑出一段距離後,又被拽着停下。
“你幹什麼?”殷鶴甩開昝釋的手腕,瞪着人。
昝釋也不惱隻是将手放到嘴邊,示意殷鶴不喲說話,而後指了指來的方向。
原先站的地方燃起點點亮光,是火把。
鈴聲還在響,斷斷續續送來幾句對話。
“人跑......”
“被發現了.......”
“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