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有無數的碎片閃現,有些還似曾相識······”
該死,果然應該把他拉出去。
這鎖妖塔曾經是給妖鬼等邪物所造之地,一屋即一陣法,他忍住口吐芬芳的沖動,壓着性子徐徐以法力推門,但這門将法力吸的幹幹淨淨,卻是一動不動。
曜靈不動了,再繼續給它輸送法力也無用,隻會被吸收并施加在阿橦身上。
這陣由外破的唯一的辦法,大概就是硬闖了,硬闖徹底破陣,可裡面沒人倒罷,裡面他的阿橦法力微弱,他從外硬闖,隻會連人帶陣給毀了。
半響後,曜靈終于在如風怒卷的無奈與慌亂中尋到一絲理智,他一臉愠怒看向一樓的石碑,碑面上若隐若現的仙氣肉眼根本無法察覺,但他門兒清,仙靈之力的威壓便被封存在大石碑裡,雖未曾直接施放,卻存在于塔裡地每一個角落。
幸而長情一同進陣,曜靈内心笃定秦橦一定能破陣,隻是,隻是這房間······
他擡起眼,房牌上三個小字:憶往昔。
憶往昔,他的阿橦會回憶起哪一段往昔呢?
曜靈面不改色,内心咆哮:完犢子,進鎖妖塔是他媽的個巨大錯誤!
*** *** ***
房間内。
秦橦眼前是一片汪洋,血流成海,他蹙眉,面對這陌生的場景,竟然覺得似曾相識。
汪洋海邊,是征戰之後的亂石嶙峋。狂風大作,烏雲漫天,各類奇異形狀的屍身倒在海岸邊,鮮血順着海岸線緩緩彙入大海,海浪洶湧而來,将臨海的屍體拖入更加無盡的黑暗中。
就像是,把澎潤都城的場景再現了一番,更為慘烈,更讓人心驚,屍體漂泊在一望無際的水面上,看不見頭。
他執劍站在一棵參天大樹下,心中暗忖,這應當是幻境,他被攪得心緒有些雜亂,眼前沒有幽冥鬼,沒有要斬殺的對象,隻是大戰後的一片狼藉。
這與自己何幹?他生前死後從未到過海邊。
這可怖的幻境,陣眼在哪裡,如何破陣?
他凝神往前走了幾步,血水上湧,打濕了他的褲腳,一腳下去,軟乎乎得打滑,踩在了死魚身上,再一腳,硬邦邦得擱腳,分不清又是踩在了貝殼還是蟹殼上。
離大樹遠一些,視野更加開闊了,海域中紅色成為主色調,沒有所謂的海天一色,天是黑的,海是猩紅的,交彙之處一片黑暗。
而那棵樹,遠看終于看清了全貌,是仙玄前院生長的不知歲數的老梧桐。
秦橦霎時驚訝,看着老樹竟然片刻失神。
他在樹下長大,向大樹傾訴秘密,與大樹分享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樂,這是陪伴他二十五年的樹。
秦橦些許恍惚後立即回過神,卻還是晚了一步,心中暗忖不好,犯了幻境中的大忌。
陣眼沒找着,卻被幻陣攻了心。本以為陣法會攻其執念,沒想到竟是一棵古樹讓自己分了神,秦橦重新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小心觀看四周。
海水中的亡魂覺醒,腳下的海魚被鬼魂附身撲騰了兩下後又被他立馬紮死,天地間此起彼伏的嗚咽聲,各類小鬼從海裡翻湧出來向海岸邊而來。
手中的長情嗡嗡作響,仙靈之力非常自覺地向對面施壓,已經迫不及待與之一戰,生了劍靈的長情很是好戰。
本想着平和一點尋到陣眼破陣,但如此看來,似乎難了。
海水肆虐,升起一道鋪天蓋地的水牆,屍體白骨遍布在水牆中,向岸邊席卷而來。秦橦仗劍立于樹下,無師自通地掐出一道訣,巴掌大的訣在跟前驟然騰起屏障,擋住眼前的屍山血海。長情懸于頭頂,揮出的那一瞬,灰壓壓的鬼魂群中被斬出一道明亮的裂痕。
秦橦來不及反應自己下意識掐出的訣是如何出現在腦海裡的,反正消化一個怪異之事也是消化,消化十個怪異之事也是消化,他打出了鬼域就沒遇到正常事情,此時也算是見怪不怪,幹脆當做如有神助。
長情自帶的仙靈之力本該令小鬼心生畏懼,但此刻在混亂的幻境中,鬼魂卻都是前仆後繼停不下來。
可是,鎖妖塔中明明隻剩下十三隻幽冥鬼,此刻撲面而來的鬼怪按理來說不過是幻像而已,但在鬼域待了這麼多年的秦橦知道,他們自帶的燼幽之力真實萬分,一點不做假,就是真是的鬼怪啊。
一劍又一劍,仙器給鬼魂帶來的傷害是毀滅性的,魂飛魄散不是玩笑。
幻境真真假假,最忌諱的就是把假的當成真的,不知為何,他看着眼前成片的鬼魂,秦橦内心竟然抑制不住湧起悲哀,他手下的動作不停,一人對抗着萬千鬼怪。
天空中電閃雷鳴,厚重的雲層後面似乎有無數雙眼睛看向這裡,耳邊似乎有晨鐘暮鼓般悠遠綿長的聲音,聲音逐漸嘈雜,如咒語一般把他壓得窒息。
直至天地間的嗚咽聲清晰起來:
“不甘啊!”
“東海,何至于此——”
“······”
一聲聲,一句句,是流轉在海天之間的控訴,他抓住了一些聲音的尾巴,卻聽不真切。
海中腥風掀起他身前的長發,他微垂眼睫,眸底洩出一絲恍惚,握住長情的手微微發抖,這劍難以再下手。
幻境攪得他難以自控,心不靜,劍不穩。
環境詭異得緊,這海像一個破漏的無底洞,無盡的鬼魂從中冒出,張牙舞爪地向岸邊撲來,他們不知來處,不問歸處,像一陣被席卷而來的風,肆虐岸邊。
秦橦吃勁,混亂之下纰漏百出,顧前不顧後,無論是訣,還是劍,都在烏泱泱的屍海戰術下落寞下來,如螳臂擋車一般,被狠狠碾過。
刺魚骨叉帶着迸濺的血液穿過秦橦的胸膛,一瞬間竟令他神智清明,低頭,穿過身體的魚骨滴着鮮血,血一滴滴落入大海,彙進早已染了色的水中,映出他此刻的模樣。
是他。不,裡面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