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鏡一出來,蔫不拉幾的滬緣隻覺得腦袋充血,渾身像被碾壓,艱難擡眸後,才發現這妖怪手裡拿出來的是雲中鏡。
該死,這是仙器啊!
仙靈之力與人間生氣同時作用于滬緣,他強撐着看向鏡中景象,想着拼個魂飛魄散也得弄明白這群妖怪屠城後又究竟搶了他來做什麼,哪知這一擡眼,看見鏡中曜靈神色怅惘眸光凄落的模樣,終于兩眼一翻,暈了。
是那勞什子鬼帝,他覺得自己還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好。
蝶昭餘光嫌惡地瞥了眼旁邊不成器的鲛人後又将注意力轉移到雲中鏡中,若非萬不得已他不會動用雲中鏡,妖身強行催動仙器容易遭天譴,可此時他真的太迫切地想要知道塔内究竟發生了什麼。
隻是這一看,蝶昭覺得這簡直是侮辱人,侮辱鎖妖塔,侮辱失洲!
鎖妖塔本身是陣法,它存在的意義就是殺戮、煉靈。
進塔的任何妖鬼之靈都會被激起内心對殺戮的原始渴望,若個個都像曜靈秦橦般兩人往桌前一坐,備上一壺小酒,這塔還煉什麼靈?
粉刷粉刷牆面直接開店迎客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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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秦橦與曜靈聽見的聲音就是蝶昭通過雲中鏡傳進來的。
塔裡,聽完蝶昭飽含怒意的叫喊,秦橦摸了摸鼻子,他雖為仙三萬餘年,但對于失洲中的種種并不知曉,此時對鎖妖塔的所有了解都是先前曜靈所說,現在隐隐可感知這是仙陣,甚至在破“憶往昔”陣後托老梧桐的福,靈力感知增強,能發覺曜靈一直為保護他而籠罩的本源靈力。
心底有感激,但這個不尴不尬的節骨眼,就先當不知道吧。
掃視一眼桌後天帝題字的石碑,他暗忖這鎖妖塔背後還真有仙家不為人知的秘辛。
曜靈已經站起身,随手一揮收起桌上的酒壺酒盞,說:“長情已經找到了,我們出去吧。”
關于出塔一事,秦橦沒有多問,煉靈什麼的,這仙家二殿下都在塔裡了,想出去還不是動動手的事情,需要他費個勞什子的心呢。
曜靈沒有向大門走去,而是站在了石碑跟前,說:“塔裡剩下的幾個幽冥鬼我沒有動手,回頭找幾個乖的帶回鬼域吧。”
秦橦了解曜靈的意思,蝶昭用歪法恨不得将世間的幽冥鬼都擄來了,造成了鬼修界極為嚴重的斷層。甚至可以說,要不是蝶昭這麼多年堅持不懈的綁架幽冥鬼,也許新任鬼帝早就出世了,壓根沒曜靈半毛錢關系。
唉,他搶了蝶昭一個鬼帝,硬是白白斷送了鬼域發展的前程。
曜靈手腕輕輕一轉,虛空中翻手而出一柄半人高的大刀,鋒锷凜凜,寒光冷朔,刀出現的一瞬間,曜靈眼底也随之鋪開一層寒涼冰冷之意。
兵器落地發出清脆的悅耳聲,秦橦感受到腳邊一陣微風拂過,他趕緊倒退三步,往後貼緊牆壁,取出長情護在自己身前,要知道外表人模狗樣的曜靈,擁有深不可測的破壞力,待會兒強行破仙陣,稍稍不注意受傷的一定是他這個可憐的小鬼修。
再瞅瞅他手上的翎神刀,想到自己魂魄有損,還是再站遠點吧。
曜靈感知到他的動作,未置可否。
舉刀前,他凝睇石碑上的幾個字,内心生出摧毀萬物的沖動,終究還是落于沉寂,抑制靈力一刀劈下,強烈的飓風撩亂了兩人的衣袂與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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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中鏡裡,蝶昭見自己說話後兩人終于有了反應,但心裡的煩躁卻絲毫未減,尤其在曜靈取出武器站在石碑跟前,愈發不安。
曾有人告訴他,陣法是天地之道,破陣就是尋到天地間的平衡之道,破解其中的謎,有些謎底是殺戮;有些謎底是心魔;有些謎底是突破,如何破陣就看陣中人能否找到這一個平衡。
他曾無知地問那人:“若是像我這樣什麼都不懂的入陣了怎麼辦?”
那人放下筆,沉思後回答:“毀陣。”
“毀陣比破陣簡單嗎?”
他抱着他,極盡溫柔:“莫忘了你也是陣中人,毀陣,便是毀了自己。”
此時蝶昭看着鏡中景象隻覺得渾身寒毛豎起,闊袖中的兩手微微顫抖,額間的妖紋驟然深重,他腦海中似有聲音叫嚣着:所有的心血都将在眼前毀于一旦!不能不行不可以!
念及至此,他猛地甩手推開雲中鏡,怒吼着往鎖妖塔沖去,背後的巨大蝶翼驟然張開撕破衣服。
鲸宕完全不曾預料會出現這樣地情況,一時躲閃不及,和身邊的滬緣一道被翅膀掀飛了出去,凄凄慘慘地甩到了失洲島的另一邊,觸碰到結界後又‘砰’地砸進沙灘。
這邊,蝶昭還沒來得及推開鎖妖塔的門,一道淩冽的金光便自内而外沖出來,随着劈裡啪啦聲響,一道道縫隙在這座有着數萬年歲月的塔身蔓延,緊接着塔四分五裂,轟然倒塌。
蝶昭被這塔内的洶湧的威力阻擋住腳步,又因鎖妖塔損壞後四溢的污穢怨念而高高飛起,此時他的八翼完全撐開,遮天蔽日。
塔破,灰塵漫天,秦橦臉蛋皺成一團,揮舞着撣開眼前的灰,環視四周:
此時正是傍晚時候,夕陽西沉,晚霞斑斓着在遠處天空劃出殷殷血焰般的紅綢,八翼撐開足有十數米長的蝶昭飛升停留在半空,他被夕陽籠罩,薄暮暈染的光從他身後滲出,翅翼邊緣透出的光暈更增加了幾分嗜血。
在蝶昭下方籠罩的巨大的陰影中,秦橦逆光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昏暗模糊的臉龐不甚清晰,但這絲毫不影響秦橦感知——這蝴蝶要瘋。
鎖妖塔在曜靈一擊下潰敗,此時四散的灰塵淡去,兩人腳踩的地方隻剩斷垣殘壁,鎖妖塔真真成為了“仙家遺址”,遺的不能再遺。
曜靈單手撐着翎神,彎腰将石碑上刻着“祀麟”二字的一小塊石頭撿起收入了袖中,他下刀的時候有克制,天帝名字那塊未曾損壞,阿橦背倚的地方也沒有倒塌。
秦橦瞧見了他的小動作無奈笑着搖了搖頭,可不知道是不是魂魄受損的原因,方才曜靈雖然破塔時下手有所收斂,自己又有長情護身,但此時竟然神識有些恍惚,覺得有些困倦,仿佛一層薄紗覆在眼前,沉沉浮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