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橦彎腰駝背地立在曜靈身後，順着仙人所說的話看向一旁的木頭樁子，懶懶散散不成體統，天老爺欸，他家曜靈就是當過怎樣的神仙，才能如此沒皮沒臉？

木頭樁子坐沒坐相，言行也是肆無忌憚，張嘴就開口譏笑：“那也好過某些木頭樁子躲在後面偷聽到現在。”

此話一出，秦橦覺得身前這團五官模糊的霧氣身形似乎更清晰了幾分，好像真人想從後面出來幹一架。

澤清打起哈哈：“都是玩笑話，怪澤清禦下無方，不然兩位也不會來這小小的南海宮。”

曜靈：“嗯，你心裡有數就行。”

秦橦目瞪口呆，恨自己不會入秘傳音，否則定要問問曜靈怎的如此嚣張？還沒來得及多想，那一團霧氣的大司命就說道：“本不想打斷鬼帝對失洲的高見，既然被發現了，還請鬼帝繼續賜教。”

曜靈：“那坐吧。”

澤清：······

秦橦：······

曜靈道：“失洲内的仙陣皆是數十萬年前的仙家遺迹，那時世間人、妖懵懂未開化，此些陣法放着便也放着了，可如今人、妖兩族繁衍壯大，修為與日俱增，連我等小鬼都有了修習之能，失洲的仙家遺迹可就危險了。”

“蝶昭一個八翼小妖都能操縱陣法屠一城生靈，囚百位幽冥鬼，又怎知失洲内有無其他遺迹被濫用。”

“故我的意見是，全部毀了，建我鬼域。”

此言一出，澤清旋即低下頭，不敢看向大司命，他本就因看管南海不力釀成大禍，此時更是眼觀鼻鼻觀心，努力壓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此大殿中沒他這号人，畢竟鬼帝的話，他一個字也不想聽進耳朵裡。

失洲的遺迹大多是天帝年輕時所遺留，如今他雲遊不見蹤影，大司命代掌天帝之職，一個“代”字天差地别，推翻天帝之遺址，與篡位又有何異。

鬼域本是萬年前被屠族的海靈亡歸之處，後來世間鬼道也自此繁衍，這萬年來人、妖死後魂入鬼域者愈發變多，若将失洲歸于鬼域，助長了鬼帝之風頭事小，天道輪回變為一紙空談事大，真若成了，此舉無異于逆行倒施。

大司命：“人死後本就該入輪回。”

曜靈：“為何？”

大司命：“此乃天道。”

曜靈：“天道？過往人、妖未開靈智，與六畜無異，現如今他們既生七竅，生前死後理應由自己做主。”

大司命：“夠了。”

曜靈譏笑一聲：“仙人是怕人、妖生出執念後亦能翻天倒海麼？”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虛影，聲音輕緩：“畢竟，我們也不是沒有經曆過。”

是言一出，大殿内刹時陷入一片沉靜，不解如秦橦，都感覺出來了迷霧中人的愠怒。

許久，終聽見大司命一聲冷笑：“我不與你玩笑話，今日我下凡是處理南海一事。”

聞言，澤清即刻跪下請罪，雙手呈交出域牌，道：“澎潤都城六萬海靈俱在于此，請大司命責罰。”

大司命未接手域牌，隻是輕歎一口氣，道：“之淼，澎潤淡念一事就交由你負責了，盡快讓海靈們前去投胎。”

“是。”

“至于南海君純泱，永堕輪回。”

“是。”

秦橦垂眸聽着大司命的安排，猝不及防間，一道鳳羽自大司命的方向射出，越過曜靈，飛向自己。

尚來不及反應，鳳羽便停留在了眼前，金光四溢耀眼奪目，大司命看向秦橦方向，道：“小鬼，抓住它。”

曜靈回過頭，眸中閃過一絲詫異，旋即反應過來沖上前就要制止，卻被澤清突然攔住，澤清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從地上站起來，水流驟然集聚成小漩渦擋住他的去路。

秦橦看着眼前這片鳳羽，與曜靈贈予自己的鳳羽相似卻不同，強烈的熟悉感令他不自覺伸出手，待反應過來時，鳳羽已在手中。

曜靈被阻擋揮手散開漩渦的功夫，不過就是片刻，水幕散去，他晚了一步，他的阿橦已經握住了鳳羽。

無聲的浪湧起滔天海嘯，拍過大殿。

曜靈沖上前的腳步猛然頓住，他如同石像一般，愣愣地看着秦橦閉上雙眼，随後額間浮現仙紋，而他自己早已不存在的心髒似乎卻像着了火一樣奮力跳動，緊張彌漫全身，倏然間又像被沾了水的皮鞭猛的抽醒，他扭頭看向一團迷霧的大司命，眼神陰鸷：“你做什麼？”

大司命笑着走近曜靈，與他并排而立，目光落在被鳳羽包圍的秦橦身上，道：“你說仙會害怕人、妖的執念？笑話，鬼帝你就不害怕一個人失去執念麼？”

曜靈咬牙切齒：“啟珩！”

久未聽到有人喚自己名字的啟珩在他耳邊笑出聲，頗有一種幸災樂禍之意，道：“沒想到吧，我這裡有母後的鳳羽。”

翎神嗡鳴，曜靈抽出了刀，察覺到危險的啟珩陡然後退數丈遠，在翎神刀砍上來之前迷霧漸淡，消散之前留下一句話：“嶺淵，來尋我——”

餘音繞梁。

秦橦尚未睜眼，此話便入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