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月色下杜姨娘形容可憐,薛辭盈語氣緩和了些:“姨娘無需擔憂,馨姐兒是我的妹妹,也是爹爹的女兒,國公府不會薄待她的。”
杜姨娘也知自己冒昧,她再心急,也不能要去求未嫁的薛辭盈保證什麼,隻得退後了一步,讷讷道:“妾明白,妾不打擾大小姐了,大小姐早些休息。”
薛辭盈颔首:“我不送姨娘了。”她對杜姨娘的小丫頭和聲道:“仔細扶着姨娘回去。”
主仆兩人進了屋,采芷服侍薛辭盈卸了首飾,便聽薛辭盈冷不丁地問:“這三年,杜姨娘和三妹妹在府中過得如何?”
采芷手一頓,随即如實道:“杜姨娘老實,三小姐又一向安靜,夫人事忙,許一時顧不上也未可知。”
她沒說出口的一層是,若細看,三小姐的模樣較二小姐是勝上三分的,素日裡便是刻意往不起眼處裝扮,也難掩那一份恬淡動人的風姿,這也是秦氏不樂帶她出門的原因罷。
采芷利落地拆下薛辭盈頭上的钗環收進妝奁,見薛辭盈神色未明,輕聲勸道:“如今咱們自家正在節骨眼上,三小姐的親事,不妨慢慢籌謀,待得日後......再細細為三小姐挑選良人不遲。”
薛辭盈蹙眉,想起方才薛淮川的話,不由有些煩悶,但也知采芷所言才是正理,薛宜馨的親事,的确不急在這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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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衛國公府阖家團聚,德壽宮亦是罕見的燈火通明。
朱太後如今有了風霜,素日裡,戌時初便已入睡,今日卻一反往常,過了亥時也未就寝,而是倚在榻上,心不在焉地聽着小宮女念書養神,含着期待的目光時不時飄向殿門口的方向。
楊姑姑端着核桃牛乳茶進來,親自服侍太後用下,才輕聲勸慰:“王爺雖信裡寫了歸期,可路上若有事,耽擱一二日也是常情,何況皇上已命人在城門守着,一有消息便快馬送進宮來。”
“娘娘不妨先躺下小憩片刻,養足精神,待得明日,母子相見也不遲呀。”
朱太後歎了口氣,半晌,面上浮現一層淡淡的怅惘,她搖了搖頭:“錦心,哀家實是後悔。”
後悔那些年,隻顧幫着長子奪位,卻忽視了幼子,在她最需要照顧的年歲,未能對他多加呵護;後悔未攔着他少年從軍,讓他一去就是那麼多年,受了一身病痛,也後悔自己這個做娘親的粗心大意,竟不知兒子有了心愛的姑娘,以緻後來橫生變故,年近而立卻仍茕茕一身。
愈想,朱太後愈是悲不可抑,于幼子,她似乎,早已是一個失敗的娘親。
或許,幼子心中也是怨着她的罷。
楊姑姑朝小宮女使了個眼色,命她退下,自己一邊執着玉梳,一邊力度适中地給太後通着頭發。
“娘娘,哪個孩子,能不念着自己的娘親呢。”她柔聲開解着太後,“奴婢打小看着王爺長大,知道他是個天性多麼善良的孩子,從前在軍中時不論,且說這一年多來,他人雖不在京裡,可随着家書而來的,都是用心給您備的禮物,王爺他,心裡是一直記挂您的。”
太後被楊姑姑拿話勸着,心裡好了一些,眯起眼瞧了瞧落地罩裡的镂空吉祥八寶紋更鐘,竟已是亥時,心裡忍不住擔憂:“都這個時辰了,怎也沒個消息,使個人去前頭問問罷。”
剛說到這裡,殿外傳來宮人問安的聲音,随即兩個高大的身影轉過屏風,景佑帝穿着身绛紗色常服走在前面,精神奕奕,一進殿便朗聲大笑:“母後瞧瞧,朕把誰給您帶來了?”
太後一怔,在看到景佑帝身後那個修長挺拔的人影時,蓦地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