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了不得,小小年紀,廚藝卻極好,行事也有分寸。
曾氏早膳時讓佑哥兒嘗這羊羹,佑哥兒卻笑了,說昨晚他便已經嘗着了。
時刻記得自個兒是給誰做事的,忠心為主,這對底下人來說是頂頂重要的事。
這丫頭雖然是給老爺做點心,第一時間卻也給二少爺送去了。
昨晚蘭芝回屋,托她的福,李嬷嬷也嘗着那茶杯羊羹的味了。
清甜不膩,口感綿密,确實是好。
她以前跟着曾氏在京城娘家住着,連那宮裡賞下來的點心都沒這麼好的味。
這樣一個好廚娘,若是傳出去了,可是各個大戶人家都會争着搶着要的。
不說别的,操辦喜事,宴請客人,甚至逢年過節送的年禮,這些都代表了一府的臉面。
那些送禮送不好的夫人,回頭少不得被人嚼舌根子,臊都要臊死了,連帶着自家官人也在外頭丢臉。
溫媽媽和史如意這娘倆,身價眼看着就要水漲船高了。
沒見太太特地賞了這麼好的料子,就為了先籠住她們嗎?
這料子可是拿了鑰匙,從曾氏嫁妝箱子裡取的,安陽這小地方是買不到這樣好的東西的。
李嬷嬷心裡轉着念頭,面上的笑容更加熱情了三分,又從身後取出一吊子錢來,遞給溫媽媽。
“太太說了,讓你拿着錢,屋裡有什麼要補充的,都去買新的去。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看呐,溫媽媽,你也甭難受了。
你有這麼個好閨女,福氣還在後頭呢。”
往時李嬷嬷經手的銀子,總是要昧一些下來的,底下人也不敢跟她分辨。
但這溫媽媽史如意眼看着就要成太太前面的紅人了,犯不着為了這麼一兩百文跟她倆過不去。
溫媽媽受寵若驚。
她在大廚房做慣了,以為做這點心跟做其他吃食沒什麼兩樣,隻當是曾氏寬厚,體恤她們母女倆。
一時間眼淚都要落下來。
恨不得指天發誓,日後定要好好做事,來回報太太的恩情。
李嬷嬷滿意地點點頭,正要打道回屋,就看見史如意抱着一個罐子朝她走來,嘴裡話說得甜。
“辛苦嬷嬷,為了我們家的事,跑了這一早上。
這罐子裡是我和娘用古法,九蒸九曬制成的芝麻丸,給嬷嬷帶回去嘗一嘗,最是補腎氣,吃了黑頭發呢。”
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
這芝麻丸她吃的多了,屋頭還擱着大半瓶呢,沒人吃。
李嬷嬷擺擺手,又不想直接推拒史如意的好意,意思意思地用手拈了一顆,送進嘴裡。
入口便是濃重的芝麻香味。
不知道裡頭另外加了什麼料,嚼起來軟糯滋潤,似乎還帶着點蜂蜜的甜味,竟是一點也不油膩。
吃了一顆卻還想再吃。
李嬷嬷把那芝麻丸咽下去,揮到一半的手,硬生生在空中改變了方向,把那罐子抱在懷裡。
臉上密密的皺紋都笑開來。
“既如此,老婆子我就不客氣了。”
史如意叮囑李嬷嬷早晚各用一顆,最好是用溫好的黃酒送服了。
若是不送酒,就含着丸子,細細咀嚼碎了再吞下,如此功效才是最好。
史如意說話時仰頭看人,稚嫩的小臉上微微笑着。
一字一句,語氣誠懇又真摯,就像真的在用心關懷她的身子一般。
李嬷嬷覺着自己怕不是年紀大了,看這小小的人兒也覺得格外可憐起來。
送走李嬷嬷,史如意回到大廚房給雲佑做晚膳。
她用木勺挖一塊潔白細膩的豬油,将砂鍋上下刷過一遍,往裡倒香菱早上舂好的米,加水後,合了蓋焖煮。
又跑到院子裡,取兩根用麻繩倒挂着風幹的臘腸,在清水中泡過,切成細細透明的薄片。
待砂鍋裡頭飄出米香時,掀開蓋子,往頂上疊一層臘腸切片。
再打一個雞子進去,把爐子調成文火。
史如意讓香菱在旁邊燙一小把油麥菜來,自個兒去一邊調醬汁。
焖至飯收水,起鍋巴,将瀝幹水分的油麥菜也一齊擺進去,均勻澆上白糖、麻油和醬油調成的醬汁。
“滋”地一聲輕響。
刹那間,香味四溢。
砂鍋中米粒晶瑩細白,顆顆飽滿,因刷過一層豬油的緣故,更顯得油光發亮。
臘味誘人,那雞子還流着金黃的溏心,油麥菜是鮮嫩的青綠色,被醬汁包裹着,散發出濃郁的鹹香。
史如意待會還要到通判府上給江小姐送點心,便托了香菱去送飯。
“記得跟長風哥說,一定讓二少爺把飯攪拌勻了再吃。
底下豬油煎出的那層鍋巴是最香的。”
吃煲仔飯,最不能放過的就是底下這層鍋巴,集中了整個鍋的精華,色澤金黃,幹香脆口。
史如意說着都有些想流口水。
她使勁甩甩腦袋,賺錢要緊。
上回去西市,她特地去鋪裡買了幾個上好的竹盒,專為了裝這點心用的。
史如意手托油紙,挨個放上做好的花點,按四季分别用心擺放在盒裡。
既是決定了這點心要走高端路線,那從樣式到包裝,必須樣樣都顯出精緻才好。
她滿意地合上竹蓋,小心提在手裡,從角門出發了。
這通判府離雲府不過兩三刻鐘的腳程,若是走快些,應該能趕在太陽落山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