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璋像個閻羅爺似的,老夫子那套之乎者也,也不太敢此刻拿出來說了。
好在言今,攔住了秦璋要落下的巴掌:“叫我和子平說兩句。”
秦璋沒再動手,但覺得言今是多此一舉。
這個兒子他能不了解,平時像個啞巴似的,踢一腳打一下都沒動靜。
不打疼,光靠說的,根本就沒用。
言今半蹲下身,湊到秦子平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一直低着頭的秦子平,無論秦璋罵也好,打也罷,頭都不擡一下。
結果聽完言今的話,秦子平不但立刻看向她,沉默了一會後,還主動扯住了她的袖口。
言今也笑着,把秦子平往屋外帶去:
“你的冬衣家裡準備了兩套,不過我怕不夠,這幾天再給你買兩身。到時我和你爹,陪着你一起去集市上,瞧見喜歡的你就買,為了叫你出人頭地,家裡才把你送來裴家讀書,你太爺爺可是舉人,也曾是官身,最盼着你能争氣。下次再找夫子啊,還得叫老爺子過過眼,省得那些肚裡沒幾滴墨水,連禮義廉恥都不懂的再把你教壞了。”
言今這番話,可是沒壓着聲音的。
小孩嘛,就是盼着吃和玩。
頓時裴家的小郎君們,也不琢磨,秦子平怎麼又有娘的事了。
全都很羨慕,他今天不用讀書,還能出去玩。
老夫子那是一頓咳嗽,卻敢怒不敢言。
可是言今把秦老爺子擡出來,隻是個秀才的老夫子,在人家縣令舉人面前,他敢表露不滿嘛。
再氣也得憋在心裡,所以才憋得直咳嗽。
……
出了裴家私塾,秦子平立刻松開了言今袖子,獨自往前走去。
秦璋一臉震驚:“媳婦,你到底同這倔驢說了什麼,我就沒見他這麼聽話過。”
言今笑了:“子平除了長得比你俊,比你穩重外,别的同你倒很像,要面子,性子倔,甯願硬抗也不服氣。”
秦璋:……
這怎麼不像他的地方,聽着都是好詞兒。
像他的地方,沒一樣是好的。
言今繼續說道:“我隻同他說,我有法子,叫他在裴家小郎們的面前,再也不用低人一等。還會叫那個是非不分的老夫子,被狠狠下回臉面,他就很配合的願意同我出來了。”
秦璋壓低聲:“那是他不知道,你到底是誰,否則這個小混賬,一定給你難堪,叫你下不來台。”
這方面,屢屢吃癟的秦璋,簡直太有經驗了。
“我知道她是誰。”走在前頭的秦子平,沒回頭,蹦出了這麼句話。
秦璋:“邪門了,那你今天怎麼出息了。”
言今:“因為你弄錯了一件事情,配合我是幫他,給我難堪,最難堪的是他自己,子平一看就是聰明孩子,這點他想得比你明白。”
秦璋:……
怎麼說着說着,又扯他身上了呢。
秦璋不信邪的問道:“瞧瞧,都快把你誇得聰明絕頂,天上有地上無了,你說自己什麼都知道,那你倒是講講看,她是誰呀。”
秦子平依舊沒回頭,卻冷笑了一聲:“不就是你新娶回來,給你當填房丫頭的小媳婦。”
秦璋覺得自己,就是多嘴一問。
“怎麼說話呢!給老子聽清楚了,以後要管她叫娘。”
秦子平停下腳步,回身看向秦璋,眼神充滿不屑。
“她比我隻大九歲,你豁得出去老臉娶了一個又一個,年紀越來越小,我可沒臉叫出口,想叫娘你自己叫去啊。”
“你個小王/八羔子,老子打死你!”
秦璋沖上前去就是一腳,然後扯着秦子平的衣領子,把人拽起來後,又是兩個耳光扇了過去。
秦子平就用冷冰冰的眼神,瞪着秦璋,卻沒有躲。
而言今這次,也隻是站在胡同裡,沒有出手攔着。
等到秦璋自己,都打到直喘氣。
言今這才走上前:“行了,一身的傷,姑母瞧見該擔心了,先帶他去醫館上藥,然後再去裴家拜見長輩吧。”
秦璋點點頭,露出了老父親般,心力交瘁的表情。
主要是秦子平一直瞪着他,也不喊疼,更不服軟,打到最後秦璋反倒越揍,自己心裡越沒底兒。
這種拿自己兒子,毫無辦法的感覺,叫秦璋心裡很不是滋味。
秦子平把嘴角的血擦掉,瞟了言今一下:“打的時候不攔着,現在倒會裝好人。”
秦璋氣得又想動手:“你沒完了是吧,還是沒打疼你,來來來,我今天索性就把你打死,全當沒生過你這個小畜生。”
言今推了秦璋一把:“你也少說兩句吧,你罵自己兒子是畜生,那把他生出來的你又是什麼?”
秦璋被言今用眼睛一瞪,頓時就不吱聲了。
言今:“常言道,子不教,父子過,你把孩子養在縣裡,常年不聞不問,若我換作你,是萬萬沒臉在孩子面前擺嚴父的模樣。”
秦璋:……
行行行,他做什麼都是錯,他不吱聲行了吧。
老的不敢說話了,小的卻笑出了聲。
秦子平:“他還真聽你話,我聽姑母說了,為了能娶到你,他還親自準備的大婚。你還懂得聖賢書,平時沒少吟詩作對吧,難怪把他迷成這樣。”
言今正色道:“聖賢書是教人,立于世間,如何言,如何行。讀聖賢書也不分男女更無貴賤,并非男子為了建功立業才要讀書,女子讀書就成了取悅夫君的勾當,秦子平你也算學了幾年書的人,竟然說出這般淺薄的話,難道你都不羞愧嗎。”
秦子平低下頭,有一瞬間心裡是羞愧的。
但是想到秦璋,剛剛讓他叫言今娘的事,秦子平臉色又冷了下來:“巧言令色,虛僞至極。”
“你個兔崽子……”秦璋又要開罵,言今一擡手,他馬上護住臉往後退了兩步。
言今:“父打子,又因你無禮頂撞在先,對我不敬在後,他打你天經地義,我為何要攔着。叫你去醫館,也不是我為了在你爹面前做好人,而是擔心姑母瞧見心疼,責備你父親。你是三姑母一手拉扯大的,若有孝心也該叫她少為你擔憂,要不要頂着一身傷回裴家你自己定。”
秦璋感動不已:“媳婦,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言今趕緊把他,摟住自己腕子的手扒拉開。
“子平還在呢,你有點當爹的樣子。”
秦璋這才,勉為其難的自己站好。
看了眼,低着個頭的秦子平,就像個悶葫蘆似的,秦璋火氣又開始往上冒。
秦子平過了一會,才擡起頭道:“好,我去醫館。”
進了一家醫館,秦子平坐那,郎中給他瞧過傷,都是一些不打緊的瘀青,敷點藥就沒事了。
但是言今去付藥錢時,秦子平跟着她一起到了櫃台前說道:“我還要紅棗桂圓枸杞。”
秦璋坐在一邊,翻了個白眼:“咋,訛你老子啊,我就給了你幾下,你買這些回去坐月子養身體啊。”
秦子平不搭理他,郎中瞧着大人不答應,隻當沒聽見。
秦子平無奈,隻能向着言今看去:“你去看我姑奶,是不是得準備點薄禮。”
言今指了下,秦璋身邊放着的幾個禮盒:“已經都備好了。”
秦子平剛剛抹藥的時候,言今與秦璋,親自到街上挑的。
買了兩盒糕點,還有用油紙包着的十根臘肉腸,外加兩匹棉料子。
走個親戚,探望長輩,這些東西足夠拿得出手,不會失禮了。
秦子平瞧見了,沉默了一會還是說道:“這些我姑奶都用不着,你按我說的買吧。”
秦璋無情嘲笑:“裴家那樣的門戶,是吃不起棗子,還是用不起桂圓枸杞啊,你個小孩崽子什麼都不懂,在這裡叭叭個沒完,趕緊閉嘴吧你。”
秦子平才擡起來的頭,被秦璋一頓話損的,又低下去了。
“求……求你……了”
聲細如蚊的動靜,斷斷續續的飄進言今的耳朵裡。
看了眼,依舊低着頭的秦子平,言今就是耳力還行,要不然她都聽不清這小子在說什麼。
看向郎中,言今說道:“兩斤紅棗,半斤枸杞,半斤桂圓,外傷的藥除了剛剛那瓶,再添一瓶,勞駕幫我一起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