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骁想殺她?
可是他要殺她何須這般彎彎繞繞,更何況,楚清阮想到在長公主壽宴上那驚心的一暼,以段骁的涼薄心性,若真要殺她,又如何會給她選擇。
除非,他是想警告她,讓她說出秘密。
想到此處楚清阮也終于定下心來,待她梳妝完畢,說道:“請晉大人進來。”
“阮夫人。”晉祥一臉笑意地從屋外走了進來,門簾撩起時,仿佛也帶入了滿室花香。
楚清阮目光凝在晉祥的蒼老臉龐上,意圖從那溫和的笑意裡分辨出他今日的來意。
當然最終是一無所獲,楚清阮隻能先發制人,“聽說晉大人今日是有東西相贈,不知東西現在何處?”
晉祥驚訝地看着眼前仍舊一身月白素衣的女子,幾日未見,不知是否因為氣色變好的緣故,楚清阮本就清絕的容貌竟顯得明媚秾麗,顧盼之間自有股靈動神韻,不由笑意愈發和藹,“東西就在外間院子裡,還請夫人移步。”
在外間院子裡?楚清阮詭異地想到,段骁不會是把當初的轎子拼好又送還給她吧。
楚清阮随着晉祥走出屋子,外面繁花錦簇的寬闊院子裡赫然擠滿浩浩蕩蕩的數十擔盒子,讓那些花花草草的枝葉都有些伸不直了。
“這,都是什麼?”楚清阮困惑地問道,看着架勢是誰也要搬進來和她同住嗎,竟然這麼多東西。
“王爺今日醒來便問老奴,如今姑娘家都喜歡什麼,老奴不知王爺問的是夫人,便随口答道應是首飾胭脂和布料。”
說着便有下人将那浩浩蕩蕩的盒子齊齊打開,竟真的都是華麗的首飾,鮮豔的胭脂,昂貴的布料。
在一片金光閃閃中,楚清阮感覺自己快要睜不開眼了,“這怕不是把王府的庫房都搬空了?”
“夫人您說笑了,王府從未有女主住過,如何會有這些東西,老奴本想去城中最好的鋪子去買,王爺卻吩咐老奴直接去宮裡每種取上一百件,送到您的院中。”
楚清軟在身前交握的雙手慢慢攥緊,“宮裡?一百件?”
晉祥點了點頭,“宮中有專門負責後宮娘娘衣服首飾的尚衣局,那不管是衣服的布料繡工,還是首飾的工匠原料,都是頂級的,自非民間可比。”
“那個,那個難道是東昭進貢的墨玉鑲珠鴛鴦佩!”梅青突然激動起來,她在宮裡服侍時曾經有幸見過一次,在墨玉上鑲珠極其困難,更何況還是這般渾圓的月珠,那個色澤她絕對不會認錯!
可是,這般名貴的東西,楚清阮憑什麼得到?
楚清阮已然聽不進去晉祥和梅青在說些什麼,段骁送她這些東西,她若是收了,卻什麼都無法告訴他,最後隻會惹怒段骁,可若是不收,隻怕現在便會激怒他。
梅青一臉不可置信,高聲問道:“晉大人您怕不是聽錯了,這些東西都是送給她的?”憑什麼,她來了王府這麼久,憑什麼被别人捷足先登?
晉祥有些不悅,“自然是送給阮夫人的,王爺不僅送夫人東西,還請您一起去月陽宮中用膳。”
楚清阮這才回過神來,心中倏地冒出三個字:鴻門宴。
卻不得不去。
這是她第二次來月陽宮,卻是第一次自己走進來。
屋子正中擺着張紅木八仙桌,段骁正肅穆沉寂地端坐于椅上,如墨烏發被玉冠束起,一身玄黑織金錦袍襯得人俊美矜貴,一貫冷峻的神情卻在見到她時,倏地柔和下來。
“夫人請坐。”晉祥引着她坐到段骁對面。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段骁面前被稱作夫人,楚清阮有些不适地看向對面,男子修長的身軀似乎也有些僵硬,想來也是不認同這個稱呼。
“阮阮,那些東西,你可還喜歡?”段骁嗓音有些沙啞。
楚清阮聞言擡眸,這才發現,男子臉色确實帶着病弱的蒼白,隻是那凝在自己身上的專注視線裡,竟是透着……愛意?
深沉、複雜。
不過很快楚清阮就将這個念頭抛了出去,想來不過是因為段骁長的好看罷了,畢竟好看的人看什麼都顯深情。
她避開段骁的目光,用上十分真誠說道:“喜歡,王爺送的東西,妾身自然是喜歡的。”
她不過随口一說,對面的男子卻倏地彎了彎唇,像是她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一般。
楚清阮正自狐疑,突然間鼻尖微動,好香的飯菜味道!
熟悉、久違。
她轉過頭,下人正提着食盒将一盤盤精緻的菜盤放在桌上,一旁晉祥笑着解釋道:“阮夫人,王爺今日剛醒便撐着病體命老奴尋了京都城裡最有名的應州廚子,您嘗嘗這些菜可合心意?”
這幾日他忍不住開始懷疑,王爺是不是真的喜歡上這個女子了。
楚清阮怔怔地看向桌上瞬間擺滿的各種精美菜盤,芙蓉豆腐、蓑衣餅,花雕醉膏蟹、叫花童子雞,龍井蝦仁、宋嫂魚羹。
這些,竟都是她的家鄉菜。
見楚清阮沒有動作,段骁抿緊了唇,脊背不自覺地繃直,“這些,你都不喜歡嗎?”
楚清阮遲疑片刻,推辭道:“自是喜歡的,隻是王爺您不吃,妾身如何好動筷?”
段骁像是松了口氣,卻依舊沒有動,隻勸她道:“這些是特意為你做的,你先吃。”
果然,楚清阮終于肯定自己的猜測,無論這些飯菜看上去有多麼誘人,當中絕對有問題!裡面很有可能被下了某種慢性毒藥,用以長期控制他人。
可同時她也清楚地知道,她無法拒絕。
楚清阮深深吐出一口氣,終于下定了決心。
她像是扛起千鈞巨石般鄭重地拿起桌上規整擺着的白瓷勺,伸到菜盤中舀起滿滿一勺魚羹,在段骁期待的目光中,慢慢往嘴邊遞去。
恍惚間她想到什麼,突然倒轉方向,将那一勺魚羹徑直遞到段骁面前。
男子冷隽的臉龐倏然愣住,似是震驚她竟敢讓他吃這帶毒的東西。
楚清阮嘲諷地垂下眼眸,正要将手收回,那淡薄的雙唇卻倏地張開,一把含住她手中瓷勺,将那魚羹一點一點,盡數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