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後再次掙紮着想躲,卻還是被明儀摁了回來,冷冰冰地問:“阿覺,究竟是誰的骨血?”
一瞬間,她不覺渾身一滞,遍體生涼。
而她當然也不會知道,前世楚聽瀾離奇橫死後,明儀便一直在暗中追查她的死因,發現楚聽瀾死前三日除了蘇貴妃的蓬萊殿,還曾到過這長甯殿。
接着她便又從長甯殿入手,一步一步,一點一點,剝絲抽繭,卻依舊一無所獲,反倒将崔太後隐藏最深的秘密挖了出來——
蕭覺并非先帝親生子。
這個秘密崔太後瞞得極好,連她背後的崔、蘇兩家恐怕都沒幾個人知曉。明儀當年也是機緣巧合之下,偶然察得。
又試着和楚聽瀾之死兩相聯系,便得了楚聽瀾想是在無意中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方才被人滅了口的猜想。
可惜前世明儀再如何努力,都依舊是受了王府孺人這個身份的限制,不能找出關鍵性的證據替她伸冤。
加之也是為了蕭覺,為了他的皇位和前程,她最終也還是選擇了三緘其口,更加天真地想,待蕭覺奪下皇位,自己做了他的皇後,自能借機有仇報仇,有冤申冤。
呵,真是愚蠢。
還好,她還有這一世。
這一次,她也不會再犯這麼低級的錯誤,除了自己,她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
無論是給聽瀾呵阿兄報仇,還是穩坐鳳位,母儀天下,她都要靠自己。
“雖說如今蕭覺已死,可他終究還是留下了一個兒子,給崔家、蘇家留下了一線希望。倘若讓他們知道了您的秘密,您以為他們會怎麼做?”
是将她和她的孫子當成棄子,另尋其他有保障的宗室子弟扶持,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與她為伍,最後被明儀揭穿真相,一起永無翻身之日?
不說蘇月欽,就論崔肅那個老狐狸,心裡定然也跟明鏡似的。
“你…你既知曉此事,為何不直接告訴皇帝揭穿吾,反而還來威脅吾?”
到底是混迹宮闱半生的人,倒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受人擺布的,不多時便反應過來,旋即反問。
“戲已開場,若是早早落幕,又有什麼趣兒?”
比起輕輕松松便永堕地獄,她還是更想看她飽嘗日夜懸心,寝食難安之苦後,仍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慘狀。
“你…你根本…根本就沒有證據!”崔太後卻隻字不信,攥着她肩膀的手,又長又尖的指甲隔着衣料,深深嵌入她的皮肉。
她卻絲毫不覺,泰然自若:“事已至此,有沒有證據又何妨?就像我手裡的刀,既已刺進您的肺腑,想要您的命不過就是早晚的問題。”
“你…敢……”
“敢不敢從不在臣妾,是在于您啊。”
“太後,您敢賭麼?”
是賭上這一輩子辛苦經營的一切,賭上自己和死去兒子留下的唯一一絲血脈,還是暫忍一時之氣,另謀他路?
眼前的她就如同毒蛇被捏住了七寸,猛虎被拿住了命門,要麼死個痛快,要麼被人用文火慢慢炖了。
無路可退,無處逢生。
正如當年烏江河畔的項羽,面對韓信十面埋伏下突兀的缺口,明知是陷阱,也得不得硬着頭皮往裡跳。
“……鳳印不在長甯殿,你自去蓬萊殿取罷。”
這一局,明儀又赢了。
“傳令下去,太後乍然喪子,心結難愈,一時失心發狂,神智混亂,引刃自傷,禦醫囑咐需靜養數日,再不可費心勞神,妄動肝火,遂自今日起,若無陛下和本宮首肯,後宮朝堂再不得有人擅入長甯殿,打擾太後修身養性。”
話音剛落,她已收刀入鞘,藏于袖中,任憑旁人是何反應,轉過身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那些讓元景利派過來跟着她的太監裡有幸能從方才的箭陣中撿回一條命的,見狀壓根都沒來得及訝異惶恐,連忙趕過來跟上她腳步,徹底從長甯殿揚長而去。
許是都被她适才的模樣氣勢震住,一路上連個敢喘大氣的人都沒有,一個個都在拿眼睛悄悄瞥着她的後腦勺,暗暗觀察着她的神态心緒。
待走出長甯殿兩三百丈後,他們也漸漸發覺走的路似乎有些不大對勁,不由面面相觑,糾結着該怎麼提醒她走錯了路。
不曾想,倒是适才那個替她從尚食局将盛了“人肉煲”的小太監最是心直,當即便脫口而出:“皇後殿下,這條不是去蓬萊殿的路,您可莫要走錯了。”
明儀聞言,也回過頭來看着他,臉上雖帶着明麗的笑容,卻仍舊讓人捉摸不透:“誰說本宮要去蓬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