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意傲慢地哼笑一聲,“太後禮佛喜靜,不愛喧鬧,賞馬如此這般吵嚷又塵土飛揚的,自然不必去打擾她老人家。至于阿嫂您,您此時不該侍奉于太後左右,盡您新婦之責麼?自古孝義儀禮為大,您難道不知麼?”
明儀靜靜地盯着她,眼神越來越冷:“既然孝義儀禮為大,貴妃身為太後的外甥女,常常陪侍左右,卻連太後因喪子害有失心前兆都不知,令太後驟然發狂,引刃自傷不算,還在這兒花團錦簇地大興玩樂,豈非有失孝義?”
蘇月意聽着她說,從不可一世的跋扈,到不敢深思的憤怒震驚,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你什麼意思?!你把我姨母怎麼了!”
明儀卻沒有再搭理她,隻是轉過身,徑直朝馬場邊上她方才騎過的那匹駿馬走去。
馬兒的确生得英姿勃發,威風凜凜,立在那裡便比尋常的馬匹要高大幾倍,隻不過比起真正的獅子骢,實在有些溫馴過了頭,竟這麼輕易地就讓人套了鞍缰,成了乖順的坐騎。
哪怕明儀伸手去撫摸它的腦袋和柔亮濃密的鬃毛,它也不曾表現出半分該有的傲氣和抗拒。
明儀當即了然。
難怪,蕭雲旗從一開始就隻坐在高台上,一直不曾下場。
蘇月意回頭用眼神詢問自己婢子,然而她們卻也此前也未曾見過有長甯殿的人過來傳話。
如此一來,要麼是夏侯明儀在虛張聲勢,要麼就是她對崔太後做了什麼,轄制了她,讓她無法及時傳信出來。
并且端看她這麼快就安然無恙地從太後殿中過來,又是這般淡靜姿态,顯然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蘇月意一時再藏不住狐狸尾巴,連忙追上她,氣急敗壞地質問:“夏侯明儀!我跟你說話呢!你到底對太後做了什麼!”
許是她的聲音太尖,聲調太高,雖然沒吓到明儀,卻是把她手邊的駿馬驚了一個激靈,打着響鼻跺着腳,連連想要後退。
蹄邊掀起的泥塵,一不注意便弄髒了明儀剛換的衣裙。
“夏侯明儀!你啊——”
沒等她說完話,隻見明儀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了駿馬的脖頸!
霎時間,隻聽一聲哀烈的嘶鳴,高大的駿馬轟然倒地,濃厚腥臭的馬血噴濺出來,正好濺了蘇月意一頭一臉,吓得她驚聲大叫。
在場衆人皆嘩然色變,翻湧的血腥味激起蕭雲旗身畔猛虎的食欲,拱起身子,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低嚎。
唯蕭雲旗面不改色,隻輕輕挑了下眉,安撫住食欲大振的阿寅。
“畜生不聽話,本宮自有千百種令它聽話的辦法。”
蘇月意呆愣了一瞬,立馬悚然高聲大叫:“夏侯明儀!我姨母可是當朝太後!你敢殺她,你難道真瘋了不成!”
明儀泰然自若地把玩着手裡沾有崔太後和烈馬之血的短刀,轉過頭來看着暴跳如雷的蘇月意。
她的臉上同樣沾着馬血,豔麗的鮮紅色點綴在她瓷白的臉頰,竟不像是污垢,更似在為她秾麗的眉眼添妝,猙獰又英媚。
“本宮方才說過了,太後失心發狂,引刃自傷,眼下太醫正在全力救治,貴妃大可放心。現在與其關心你的姨母,不如關心關心你的馬。貴妃以次充好,将尋常駿馬假稱為獅子骢獻于陛下也就罷了,難不成還要送一匹死的,詛咒陛下麼?”
她的話裡彎彎繞繞,用意虛虛實實,把蘇月意本來的計策和思維全都打亂,臉紅筋漲間,卻也隻是氣得幹跺腳,嘴硬道:“你當你是誰啊!說是假的就是假的?!夏侯明儀,陛下在此,你如此大放厥詞,是在說陛下有眼無珠,辨不清區區一匹破馬的真假麼!”
說罷,她轉頭便又換了張面孔,哭着撲倒在蕭雲旗的高台下,哀哀戚戚道:“陛下!夏侯氏一再出手傷人殺生,還空口白牙地污蔑妾,實是嚣張至極!瘋魔至極!這樣的人怎堪正位中宮,做我大梁國母?!陛下,您斷斷不能再容她了呀!”
蕭雲旗卻仍舊一言不發,繼續專注地用元景利的拂塵如逗狸奴般逗着阿寅做耍。
蘇月意見狀,還是不肯死心,回頭沖邊上幾個一直依附于她的嫔妃使了個眼色,示意讓她們也來幫腔造勢。
誰知這群深閨婦人被明儀方才的舉動一吓,畏懼不已,竟是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都沒人敢站出來幫蘇月意說話。
到最後,也就零星那麼一兩個人硬着頭皮跪了下去,卻也是咬緊牙關,使勁低着頭,一句多的話都不敢說。
明儀見之則笑,“得了,蘇貴妃,本宮是否污蔑了你,你、陛下心裡都有數,你若還想要你這條命,最好現在就閉嘴,退下。”
蘇月意聞言,愈加氣急敗壞,扭過頭惡狠狠地瞪着她:“你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空頭皇後,真把自己當做後宮之主了!我告訴你,沒有鳳印你什麼都不是!休在這裡跟我拿腔作勢!”
“鳳印?”
明儀一面擦拭着刀上的血,一面一軒葉眉,側頭看向禦馬場大門的方向,片刻不到,幾個太監便簇擁着個手托金盤的小太監,恰恰好走了進來。
而那金盤之上,赫然便是一方鳳嘯九天的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