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或許是這幾天同住一個屋檐下的高強度碰面,讓她逐漸從“前男友不僅成為頂流如今還是我的戀綜觀察員”的情緒中脫敏,差點忘記了現在的許鈞聞已經不是六年前那個在出租屋裡寫新歌的許鈞聞了。
許鈞聞的手裡捏着一包蟹籽包,轉頭看她:“這個吃不吃?”
時缈眨眨眼,擲地有聲:“吃。”
反正是大明星掏錢,不吃白不吃。
推着滿滿一購物車的東西走到收銀台,許鈞聞問收銀員要了幾個塑料袋,自覺地走到付款台的另一端,将掃過條碼的物品裝進袋子裡。
和六年前每一次一起逛超市時的習慣一樣。
時缈握着購物車的把手,心頭情緒格外複雜。
“愣着幹什麼,”許鈞聞叫她,“車子推過來。”
“哦。”
時缈手腕一送,購物車滑向許鈞聞的方向。
好像也穿過了他們之間空白的六年時光。
“我裝東西,你付款。”許鈞聞打開付款碼,将手機遞給時缈。
“啊?”
時缈愣了一下,沒接。
雖然,以前他們兩個人逛超市的時候也是這樣,許鈞聞主動去裝東西,留時缈拿着他的手機等待付款。
但是……
“快點,人家後面大爺還等着呢。”
許鈞聞将手機塞到她手裡,時缈不接也得接。
“微信還是支付寶?”收銀員小姐姐擡頭看她。
“哦,哦,支付寶。”
“滴”的一聲之後,屏幕上彈出了支付密碼的輸入界面。
時缈擡眼看了許鈞聞一眼,對方似乎沒有要告訴她密碼的意思。
鬼使神差的,時缈指尖微動,輸入了一串早就爛熟于心的數字。
支付成功。
*
節目組安排的别墅靠近城郊,因此從超市回程的路上,周圍的車輛越來越少,再轉過最後一個彎之後,筆直寬闊的馬路上就隻剩他們一輛車頭也不回地向前駛去。
打從出了超市大門,時缈就一直沉默。
坐上車後更是靠在椅背上,偏過頭面朝車窗。
江城的城市綠化工作曾經作為标杆成果登上了各大官媒,至今江城文旅局的城市宣傳片都是各個城市争相效仿的模闆,道路兩側的樹木郁郁蔥蔥,各色花朵點綴其中,前往别墅參加錄制的路上,時缈便被道路兩邊的風景吸引了注意力。
可此刻,她卻沒有心思和興緻欣賞身邊的景色。
時缈現在滿腦子都是剛剛在超市裡,她拿着許鈞聞的手機結賬的畫面。
那串支付密碼,短短六個數字,是兩人在一起的第一個周年紀念日那天時缈給他設的。
彼時許鈞聞的一首原創曲子被一家小型音樂公司看中,對方開出了一個對當時的兩人來說頗有說服力的價格。
收到銀行打款的那天,剛好是兩人戀愛一周年紀念日。
“讓我們恭喜創作人許鈞聞正式進軍華語流行樂壇,賺到第一桶金!”
時缈舉起手中的啤酒罐,表情比許鈞聞本人還興奮。
“這會兒不說吃燒烤喝啤酒會發胖了?”許鈞聞寵溺地笑笑,同她碰了一下杯。
“今天開心嘛,可以破例一下下,”時缈吐吐舌頭,還不忘叮囑他,“你少喝一點哦。”
“我今天也開心嘛,”許鈞聞放下酒罐,挑出一串烤土豆遞到時缈嘴邊,“今天除了慶祝我賣出第一首歌之外,還有一件更加值得慶祝的事情。”
“讓我們祝時缈小姐,和許鈞聞先生戀愛一周年紀念日快樂。”
“快樂快樂,也祝許鈞聞先生和時缈大美女戀愛一周年快樂~”
時缈一邊笑,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禮物從身後拿出來——是一張許鈞聞中意了很久卻一直沒舍得買的黑膠唱片。
“我的禮物呢?”時缈朝他攤手,“剛不是說有驚喜送給我嘛?”
“急什麼。”
許鈞聞捏了捏時缈的臉頰:“就想着要禮物是不是?”
“嘿嘿,當然不是啦,能和未來的大歌手、作曲家談戀愛已經是我收到過最好最好的禮物啦,沒有之一!”時缈吐了下舌頭,滿眼期待。
“喏。”
許鈞聞點開自己的手機,将它放到時缈手裡。
時缈看着手機屏幕上,支付寶的軟件界面,一頭霧水:“什麼啊?”
随即想到了什麼,擺擺手:“可别說什麼要給我清空購物車之類的話啊?沒那個必要,雖然你現在賺錢了,但還是要合理規劃開支的。”
許鈞聞揉了揉她的腦袋,被她小管家婆的樣子可愛到,伸手将她攬進懷裡:“不是要給你清空購物車。”
“是要把以後家裡的财政大權全都交給你。不光是今天賺到的這所謂的‘第一桶金’,還是将來的‘第二桶金’‘第三桶金’……統統都是我娶你的聘禮。”
“……”時缈被他的話說得耳根發燙,埋在他懷裡,戳了戳他緊實的腰腹,悶聲道,“畫什麼大餅呢,我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你了嗎?”
“哦。”
許鈞聞捏捏她的後頸,笑得浪蕩:“那我明年再問一遍。”
“那我要是明年也沒答應嫁給你呢?”時缈忍笑。
許鈞聞理所當然:“那就後年再問咯。”
“你要是一直不答應,我就把你的名字寫進我将來的每一首歌裡,讓所有聽過我的歌的人都知道,時缈這個人,被許鈞聞定下了。我看有誰還敢跟我搶的。”
時缈仰頭:“喂,許鈞聞,你這未免太霸道了吧?”
許鈞聞趁勢低頭親吻她,話音在唇齒間被碾成一段一段的碎音:“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嗎?”
最終在許鈞聞的步步緊逼下,時缈承受不住繳械投降,挂着薄汗的腦袋偏過去,顫着手指在許鈞聞的懷裡給他的賬戶設置了一個新的支付密碼。
她沒想到。
這個密碼到現在許鈞聞都沒有換掉。
明明他的手機已經是最新的款式了。
明明他有足足六年的時間将她留下的痕迹一點一點全部抹掉。
微信頭像也是。
舒緩貼也是。
支付密碼也是。
“為什麼?”
時缈輕聲問。
“什麼?”
許鈞聞單手打着方向盤,另一隻手臂屈起搭在車窗沿上。
風湧進來,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和她身上的玫瑰香氣擰在一起,難舍難分。
“你的支付密碼……”
時缈覺得自己喉嚨發緊,每個字說得都異常艱難:“還有你的微信頭像,和昨晚的舒緩貼。這麼多年了,怎麼一直都沒換啊?”
“為什麼?”
許鈞聞哼笑一聲,在指示燈變成紅色的時候,穩穩當當地停在了停車線前。
他側過頭,目光銳利,包含着很多時缈看不大明白的複雜情緒。
在時缈的想象中,許鈞聞和她提起當年時的情緒應該是憤怒、嘲諷,甚至痛恨才對。
明明許鈞聞才應該是得意的那一個——
他如今,光環加身、功成名就,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和家裡鬧掰之後要靠在酒吧駐唱維持生計的落魄少年。
時缈見證過他事業和夢想的低谷,又在黎明将至前将他毫不猶豫的甩下。
再見時,她應該自慚形穢、悔不當初,而他作為勝利者,就應該居高臨下地挖苦譏諷她,讓她意識到自己當時究竟做了一個多麼錯誤的決定。
可她偏偏從許鈞聞的話裡聽出了幾分放任自流的無奈。
“大概是因為——”
“我比你長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