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前,即使時缈本人不在台上,也緊張得心都快要跳了出來。
但很神奇的是,當酒紅色的幕布緩緩拉開,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舞台上舞者專業精湛的演出上之後,時缈滿心的緊張逐漸平複下來。
雖然這部舞劇的每一幕故事情節、每一個動作細節對她而言都再熟悉不過,但此刻,她還是像每一個第一次看這部劇的觀衆一樣,被舞者們呈現出的故事劇情所打動。
*
這部劇的名字叫做《姗姗》。
但并不是人名的那個“姗姗”,而是“姗姗來遲”的那個“姗姗”。
講述的是一個從小熱愛繪畫、夢想成為一個畫家的少女,因為一場意外車禍,雙眼無法挽回地失去了光明。
在那之後,女孩消沉了很長時間。失去了視覺,意味着她再也沒有辦法辨别出豐富多彩的顔色,無法感知深淺不一的光影,所有她摯愛的親朋好友的面龐從此隻能成為記憶裡終将逐漸褪色的畫面。
關心她的親人朋友們想了很多辦法幫助她振作起來:帶她去聽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為她準備豐盛美味的食物;騎車帶她感受風從耳邊掠過撩動耳畔碎發時帶來的癢意。
可這一切收效甚微。
少女還是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整日郁郁寡歡,家人甚至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畫畫”這兩個字,生怕提及她的傷心事。
一個普普通通的深夜,女孩失眠睡不着覺,摸索着想要下樓去院子裡吹吹夜風。
失去了視覺後,她的其他感官變得愈發靈敏,平日裡可能會被忽略的微小聲音現在都能被她察覺。
因此,她并沒有錯過父親小聲安慰、母親止不住地啜泣的聲音。
他們無比自責:作為她最親密的家人,既無法分擔她的痛苦,也無法幫她走出陰影。
女孩站在走廊拐角處靜靜地聽了一會兒,轉身輕手輕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父母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女兒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自車禍後就開始變得拒絕交流的少女忽然在早餐時誇獎了母親今天做得三明治很好吃;即使看不見,她也還是朝着父親拉開椅子時發出的聲音的方向淺笑着向父親道了一聲“早上好”;上門探望她的朋友給她帶來了她很喜歡的歌手的新唱片,少女親切地邀請朋友留下來和自己一起邊聽歌邊吃下午茶。
甚至,少女主動提及了家裡那間自從她出事故之後就一直塵封着的畫室,表示那間屋子一直閑置也有些浪費,不如将用不到的畫具便宜二手賣給其他喜歡繪畫的孩子們。
女孩的父母既驚訝又心疼。
但還是同意了她的提議。
女孩提出和父母一起整理那間畫室,也算是和自己曾經親密的夥伴和美好的夢想道别。
雖然整理收拾的過程已經足夠小心,但少女還是不小心将一排顔料撞翻在地,人也被畫闆架腳絆了一下,撲坐在地上。
少女潔白纖細的雙手被灑在地上的顔料沾滿,印在地面上的掌印像一朵五顔六色的花。
女孩被父母一左一右地扶起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母親拿來一塊布,仔仔細細地幫女兒擦手。
女孩垂着眼睛,手指撚動,感受着顔料倒在掌心中的觸感。
以前畫畫的時候,她從來都是用眼睛去辨認形狀和光影,可當她失去了視覺,用觸覺感知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忽然發現,原來每一個個體都有它與衆不同的觸感。
忽然,女孩擡起頭,問父母:我的左手和右手分别是什麼顔色?
父母不明所以,但還是耐心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緊接着,女孩張開雙手,要求父母在她的兩隻手上倒入與剛才不同的兩種顔色。
父母照做。
幾番嘗試下來,女孩驚訝地發現:每一種顔料的觸感之間原來也有不同!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的腦海裡冒了出來——
是不是,以後,她可以通過觸感來辨别顔色,重新拾起自己的畫筆和畫闆?!
起初,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的這個想法。
自古以來,哪有盲人成為畫家的?
但為了讓她開心起來,大家都由着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一開始,女孩的“畫作”簡直可以用“一塌糊塗”來形容。
構圖歪七扭八、配色極不協調,與女孩失明之前的水準有着天壤之别。
可是,見到她用手掌“辨别”顔色時的專注與投入,女孩的父母實在不忍心打擊她。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
親朋好友們早已習慣了女孩每天泡在畫室裡,一待就是一整天。
畫室外,是親戚來家裡串門,與女孩的父母握手寒暄的熱鬧場面。
畫室内,是少女渾身上下沾滿顔料,把雙手當成畫筆的作畫情景。
有賓客上樓敲門,想和女孩見見面。
女孩打開門,側過身的同時,露出了背後的畫闆——
橙黃交疊過渡的夕陽餘晖籠罩在碧藍的海面上,天邊一對海鷗飛過,投下兩道翩然靈動的影子。
海面上有浪花掀起,浪頭飄着一艘漁船。
顔色瑰麗,線條交疊,沖擊力極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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