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溪月的手緊貼着錢淑芬的臉停下來,她冷冷瞧着她那畏縮樣兒,輕聲問,“這就害怕了?”
錢淑芬厚重的眼皮抖了抖。
譚溪月道,“我以後要是再從你嘴裡聽到半句有關我家裡人的任何話,這巴掌就不隻是停在這兒了,我懶得搭理你,不代表我好欺負。”
她居高臨下地掃過那一桌子人,又看回錢淑芬,“依照錢主任的說法,誰跟你說兩句話,就是跟你家兒子看對眼了,那這一桌子的嬸子們難道都和他看對眼了?”
她彎眼笑笑,目光是冷的,“這錢主任可得好好挑挑,畢竟你家那高門大戶,别人輕易高攀不起。”
不遠處不知道是誰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譚溪月從錢淑芬臉上收回手,轉頭向食堂飯口走去,淡定得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錢淑芬氣得鼻子都“咻咻”地直冒氣,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站起來要罵。
有人小聲道一句,“廠長來了。”
那一桌的人拽着錢淑芬趕緊走了,這事兒鬧大了對她們沒好處,廠長想搞改革,正愁找不到借口開掉廠子裡的一部分人,尤其是車間的,她們不能上趕着給人遞這枕頭。
食堂的幾個大媽悄悄給譚溪月豎起了拇指,又給她多舀了一勺排骨,那個錢淑芬仗着自己是個領導,又是鎮上的人,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整天對她們吆來喝去的,她們這麼大年紀,找到一份貼補家用的工作不容易,能忍下去就都忍下去了。
譚溪月對大媽們勉強笑笑,她們不知道的是,她的手一直都是抖的,要擱以前,譚溪月未必敢這麼當面鑼對面鼓地和誰挑破臉皮,但林家教會了她重要的一課,你一味地忍讓,他們隻會更加得寸進尺。
譚溪月回辦公室的路上,和她打招呼的人突然多了起來,還都挺熱情的,她剛來廠裡幾個月,又因為從林家傳出來的一些話,大家對她一向是避而遠之,平時也就是工作往來的基本客套。
有人小跑着追過來,和譚溪月并肩,笑吟吟地開口道,“譚會計,你好,我叫春玲,是廠子新來的銷售。”
譚溪月聽出了她的聲音,她應該是剛才“噗嗤”笑出聲的那位,譚溪月對她點點頭,“你好,叫我溪月就可以。”
“那我就叫你溪月了,”春玲一點兒都不認生,她直接挽上了譚溪月的胳膊,附到她耳邊小聲道,“我提醒你一句,今天下班要小心點兒,撿人多的地方走,錢淑芬的男人可不好惹,我聽廠子裡的老人說,之前也有跟她吵起來的,但在下班的路上都被她男人帶着人給教訓了,第二天就主動辭職了,她男人在鎮上的派出所有人,就算報了警到最後也都不了了之,所以她在廠子裡才敢這麼嚣張。”
春玲比譚溪月個頭要稍微矮一些,齊肩短發,娃娃臉,又戴着一副圓框眼鏡,年紀更顯小。
譚溪月對她有一種天然的好感,她認真道,“謝謝你的提醒。”
春玲擺擺手,“嗐,這有什麼好謝的,我家跟錢淑芬他們家有仇,誰跟她過不去,就都是我朋友,要不是我待會兒要出去跑業務,今天下班我就陪你走了,我可是練過的,一般的男的輕易進不了我的身。”
她說着話就橫劈豎切地比劃了兩下。
譚溪月被她逗笑了。
春玲呆呆地看着譚溪月的笑容,由衷地道,“溪月,我剛才就想說了,你可真好看。”
譚溪月也由衷地回,“你也好看,像洋娃娃。”
春玲更開心了,她就喜歡别人誇她好看。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回到辦公樓,春玲還到譚溪月的辦公室轉了一圈。
和春玲說了會兒話,譚溪月原本還有些糟的心情慢慢放晴了。
下班她沒讓誰來接,五點半的時候天還是大亮的,街上又都是人,譚溪月很聽春玲的話,專撿人多的地方走,但要去陸峥那兒,得過一條小胡同,小胡同不算長,譚溪月加快了腳步。
沒走多遠身後就跟上來雜七雜八的腳步聲,還有錢淑芬那傻兒子一直嘟嘟囔囔地叫“媳婦兒”,譚溪月攥緊包直接跑了起來,她有點後悔沒讓陸峥過來接她了,她沒想到他們這幫人膽子這麼大,這可是光天化日下,她想喊人,但嗓子裡跟堵上了石頭一樣,隻能更拼命地往前跑。
就在這時,一陣轟隆的摩托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摩托從譚溪月旁邊飛過,直接停在錢淑芬她男人腳下一寸之外,那個膀粗腰圓的男人,臉色煞白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車轱辘,小腹一緊,差點沒當街尿了,其他的幾個男人對上陸峥眼裡的狠戾,腳步也都不由地後退了幾步。
隻有錢淑芬那傻兒子什麼都不知道,拍手鼓掌拍得起勁,“哇,你好厲害,你的車好聽你的話,你讓停就停了。”
陸峥一身黑色工作服,嘴裡斜叼着猩火半燃的煙,麥色的臉上還蹭着些黑色油污,他長腿一邁,從摩托車上下來,深眸斂起狠戾,看向譚溪月。
譚溪月原本還算冷靜,看到他,不知怎麼的,眼眶蓦地紅了一圈,她壓着嗓音裡的顫對他道,“我沒事兒。”
陸峥将她滿是汗的手攏到掌心,捏了捏,他拿過摩托車後座的頭盔,給她戴上,又給她調好松緊。
然後從嘴裡拿下煙,碾滅,冷眸睨向那幾個男人,狠戾又起,手則是懶懶地搭到譚溪月的肩上,安撫似的輕叩了頭盔兩下。
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