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家的親戚少,譚青山是獨子,顧慧英又是遠嫁,一些不近不遠的親戚在譚溪月離婚的時候說過不少風涼話,顧慧英懶得張羅他們,所以這頓回門宴也簡單,隻他們自己家的人關起門來吃上一頓飯。
譚溪月到了飯桌上,掌心和耳根的燙還沒有散下去,好在沈雅萍剛去了趟小賣鋪,騎車騎了她一頭的汗,臉也紅得不行,顯得譚溪月臉上的紅暈就沒有那麼明顯了。
飯桌上的氣氛比譚溪月想得多少要好一些,雖然坐在主位的顧慧英依舊沉着臉,一言不發,隻端着碗吃自己的飯,但架不住譚溪川話多,譚溪川專撿着他妹小時候的一些事情說,沈雅萍是那個捧哏的,譚溪川說一句,她接一句,就沒有讓自己男人的話落到地上的時候。
陸峥雖然言語上不能做出回應,但聽得認真,不過餘光始終沒離開過譚溪月,譚溪月的注意力在顧慧英身上,吃飯吃得心不在焉,魚肉裡的刺還沒挑幹淨,就要往嘴裡送,陸峥按住她的筷子,特别自然地拿過她的碗,仔細摘出裡面的刺,又把碗給她放回去。
旁邊的顧慧英眼神頓了頓,臉色好像沒原來那麼沉了。
譚溪川酒喝得越多,說得也越起勁,話漸漸添油加醋地誇張起來,“我這個妹妹看着最乖不過,其實膽子從小就大得很,六歲還是七歲的時候,一個沒看住,她就敢自己爬梯子上房頂,我記得,那應該是我爹唯一一次對她黑臉,午飯都沒給她吃,讓她面壁思過了半個小時。”
陸峥偏頭看譚溪月,含笑的目光裡有探尋,似是在問她真假,他的笑容深到眼底,讓譚溪月想到了他剛才看她的眼神,她耳根又是一熱,輕聲開口,“你聽他瞎說,我哥一喝了酒,十句裡有一半都是瞎話。”
沈雅萍噗嗤笑了出來,“你還是說保守了,要是能挑出三句真的來,那就很有可能是那酒裡摻了水。”
譚溪川不服氣了,“哎,這件事千真萬确,我可沒瞎說,小月兒小時候喜歡周時序喜歡得不行,一口一個時序哥哥,叫得比叫我這個親哥都近乎,她那天是看到她那時序哥哥在他們家房頂了,這才着急爬梯子上房頂的,你當我爹當初為啥那麼不待見周時序,就是打那次開始的,他是生怕周時序把小月兒給拐跑了。”
沈雅萍使勁擰他一下,又喝多了,她說不讓他提姓林的,他是長記性了,現在又提什麼周時序幹嘛。
譚溪川沒領會到他媳婦兒的意圖,他說完打一個酒嗝,看向陸峥,“妹夫哥,你還記得周時序不,當初也跟我們一個班,他家就在隔壁,他厲害着呢,我們村第一個大學生,現在在讀博士,以後那指定前途無量,他這幾天放假回來了,還說有時間要一起吃上一頓飯,到時候我把你也叫過來,算起來,我們三個可是正經老同學,得好好在一起聚聚。”
陸峥對譚溪川點頭,行啊,既然是老同學,當然要聚一聚。
桌子底下,他攥上譚溪月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慢慢捏着。
時序哥哥……
周時序
他對這個名字有點兒印象,個子不矮,因為學習成績好,老坐第一排,戴個厚眼鏡,白得跟白斬雞一樣,風一吹好像就能倒,跟那個姓林有一拼,原來她打小就喜歡這樣兒的。
随他怎麼捏,譚溪月裝作面不改色地夾菜吃飯,她不信他以前沒喜歡過誰,再說小時候的喜歡又怎麼做的了數,不過是小屁孩兒一個,連喜歡是什麼都不知道。
而且……她飛快地看他一眼,他們之間也說不着這些吧,都說了就是搭夥過日子。
陸峥看懂了她眼神裡的意思,他唇角微勾起,食指敲着她的手腕重重地點了下,不動聲色中帶着不知名的危險,譚溪月的心都跟着一緊。
她從他掌心掙自己的手,都沒用力,隻一下,就掙脫了,看起來就像是隻要她想離開,他就不會再做挽留。
緊握在一起的手,分作兩處,譚溪月攥住有些出汗的手,總感覺哪兒空落落的。
沒人知道桌子底下的雲湧波動,譚溪川晃悠悠地又要給陸峥倒酒,顧慧英“啪”一下把筷子拍碗上,“沒完了是吧,還喝,你的胃都喝了個稀爛,你還想把他的胃給喝壞了才高興。”
譚溪川愣一下,賊兮兮地笑開,“完了完了,這是丈母娘心疼上女婿了。”
顧慧英眼神壓過去,“你要是實在閑得慌,吃完飯就去把屋後面那塊兒玉米地給掰了去。”
譚溪川拍着胸脯回,“沒問題啊,讓我妹夫哥和我一起,都用不到半個小時,我倆指定就給它幹完了。”
顧慧英沒說話,不知道是懶得搭理他,還是默認同意的意思。
陸峥把酒杯連同酒都拿離了桌子,又起身給顧慧英倒了杯水,顧慧英還是沒給他一個眼神,也沒動那個杯子。
桌子底下,譚溪月的手不自覺地伸過去,攥住他的手指捏了捏,作無言的安撫,捏完她剛要離開,陸峥一把攏住她的手,攥到掌心,這可是她主動找過來的,再想讓他放開她,就沒那麼容易了。
一直到飯吃完,譚溪月的左手都在他那邊,她根本抽不回來。
顧慧英最先放下的筷子,她起身,卻沒有馬上離桌,而是端起了水杯。
空氣裡安靜下來,沈雅萍和譚溪川都睜大眼睛盯着顧慧英。
顧慧英喝得不多,隻喝了一口,就放下水杯離開了。
沈雅萍捅捅譚溪月的胳膊,看吧,隻要給小老太太時間,她肯定會接受陸峥的,譚溪月對沈雅萍勉強笑笑,眼裡卻藏着不明顯的苦澀,她突然想到她和陸峥的關系擺在那兒,她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是一件好事兒。
陸峥屈指彈向她的腦門,他彈的力道不大,架不住譚溪月的皮膚嫩,他這一彈,把譚溪月一腦袋的心事兒全都給彈沒了,她捂着額頭,眼淚汪汪地瞪着他。
陸峥俯身要給她吹,沈雅萍和譚溪川看過來,譚溪月屈肘頂了他一下。
譚溪川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要起哄,沈雅萍嫌他沒眼色,一腳跺上了他的鞋,譚溪川提着腳跳了起來,沖破屋頂的鬼嚎聲把院子裡雞和鵝都驚炸了窩。
嚎得再響也沒用,他自己吹上天的牛,他自己得把牛給拉下來,最後譚溪川扶着自己妹夫哥的肩膀,一瘸一拐地去屋後掰玉米了。
沈雅萍和譚溪月收拾桌子刷碗,顧慧英出門不知道幹什麼去了,碗一刷完,沈雅萍撒腿就往廁所跑,她腸子短,油水一吃多,就容易跑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