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低頭隐沒在角落中的毒绫仙子,聞言擡起頭來,與鎮央星君遙望一眼,又迅速的瞥過頭去。
“昭法星君,你可知要遣下凡去的分身,需得本體中分離,而非法術所化。”鎮央抓住機會,防止她反悔,特意說明了界限所在。
雖有輪值星每年巡視人間,但也隻可作壁上觀不可幹涉人間事,怕的就是影響命流往歸墟的走向。
下凡的條件十分苛刻,要封印本體,取得一半血肉塑作化身,傷害巨大。飛升之後不再有口腹之欲,形體自然也不會産生變化,一旦分離,日後無論修行多少年日都無法補回。且隻允許放置十之一二的法力而已,一旦遇到些強悍的大妖,甚至都不是對手。
連膽小的碧諕都悄悄踱步過來,拉扯昭法的衣袖:“小鏡子,别中他們的激将法。”
昭法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寬慰:“無礙,我自有考量。”随後便朗聲宣布:
“昭法自願下凡!”
牛二又在夢中見到了那個木偶小人,他騎在自己臉上瘋狂出拳:“快起來快起來快起來!!!”
他被吓得從床上彈起來,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又回到了神女廟,慌張的嗑起了頭:“神君饒命,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您的神通.....”
木偶小人緊緊薅住他的頭發才沒有被甩飛出去,晃得嘎吱嘎吱響:“别嗑了,能救你命的人現在來了,快抄家夥跟着上啊!”
雖然牛家村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村長,但是周邊卻有着一座堪稱行宮的大宅。
此地是漢水與沿岸落差最大之處,如今水脈枯竭,站在岸邊眺望如同懸崖,龜裂的河床一望無際,隻有一塊巨石矗立其中,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石之大,足以在其上修建一座宅邸,亭台樓閣雕梁畫棟一應俱全,王公貴族鐘鳴鼎食之家也未必會比它更豪奢精美,因地處偏遠,所知之人極少,也不曾被治僭越之過。在“人猿”作亂之前,一直由本地官員使用,嚴禁平民靠近。每逢秋冬兩季,金葉飄雪之美景,引得自号文人雅士的縣太爺詩興大發,于漢水之上泛舟吟誦,宅中狂放豪飲,幸甚樂哉。
像牛二這種最底層的老百姓自然是沒有什麼機會能進去瞻仰,他們更在乎的是下面的巨石。漢水往年也有盈虧之變,巨石露出的面積是一個農耕的重要标尺。可哪怕是記錄了數百年的縣志中,也不曾有巨石全顯的異象。
世道一亂,這種帶不走的銷金窟肯定是被首先抛棄的,人去樓空,燈火熄滅,再看便有幾分空洞的可怕了。人氣是種很微妙的東西,失去了它的鎮壓,物氣便要肆意瘋漲,腦海中會将其扭曲變形,幻化成無限吞吃的陷阱。
牛二看着黑洞洞的大門,咽了咽口水:“神君,我隻是一介農夫,不若咱們再從村裡叫幾個年輕力壯的後生一起來?”
回應他的是頭皮上一陣刺痛,離開神女廟,木偶小人便又消失不見了,但聲音動作俱在:“不要聲張,老實等着。”
神仙老爺都發話了,牛二也隻能蹲坐在岸邊繼續等着,有神君陪在身邊,自然是一點不害怕,但困意仍會上湧,不知不覺中,眼皮便耷拉下來了。
光,好亮的光,隔着眼皮仍有灼熱的痛感,淚水瘋狂分泌才能緩解一絲澀痛,牛二還以為自己一覺睡到了太陽升起,于是掙紮着爬起來,看到了此生最震撼的一幕。
他不是沒有見過賊星,但那好遠好冷,像是星星在趕路,即便被凡人窺視一瞬,最終也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但這顆星星在直直下墜,天幕似在阻攔,它卻不管不顧,每沖破一層桎梏,圍繞着的亮焰就燒的越望,火痕撕裂了整個黑夜!
紫薇星宮中的觀星儀和地動儀瘋狂跳動,太子和裕王世子朝南而跪,虔誠而平靜。
宮主呈上玉簽,上面明明白白寫着《熒惑》二字。
太子站起身來歎息一聲,他明明如此年輕,這聲歎息卻是如此的悲涼蒼老。
世子敬仰這位未來的君主,等候着他的命令。
“屹炱,我們的父親所召喚的禍患已至,神州國危矣。”
他大約是唯一嫌這短命皇室死的還不夠早的人,皇帝苟延殘喘一日,天下百姓就要為他的荒唐受苦一日。可他是要承接天命的人,不能像世子那樣,把裕王做成口不能言目不能視的擺件。
“殿下不必憂心,神州國必将在您的引領下千秋萬代,我會将熒惑抓回來獻給您。”李屹炱的額頭重重磕在青石磚上,身後是百數紫薇星宮的死士,整裝待發。
明明是無風無雨的夜晚,山上的的枯樹卻呈現出被狂風襲倒的态勢,全往一邊歪下去。
“聽到了嗎?”木偶小人滑下來坐到牛二肩膀上。
牛二剛想問聽到什麼,忽然反應過來,那踩踏枯枝落葉的聲音從何而來。
長而黑的發絲裹住身軀,山影遮蔽,人猿又在暗中行走,一時之間自是難以發覺。
但要并非單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