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聲音從虛無缥缈的霧氣中傳來,一字遠一字又近,叫人難以辨别方位。幕後之人主動顯露蹤影,反倒是不必擔心了。
昭法化去僞裝,垂手閉目,朝四方都豎掌示意:“閣下設局款待,失了這兩件衣裳便要問罪,未免也太小氣了。”
聽了這話,對面像忍不住似的哈哈大笑起來,向一旁的同伴抱怨:“這倒好,我不僅卑鄙,還叫姑娘家說了小氣。”
另一人沒有說話,但空氣中有細微的破霧之聲,幾十根花刺從各方位同時向昭法射來,根本避無可避。刺上又生倒刺,劃破一處肌膚花毒便會沁入,使傷口潰爛難愈,取出時也勾連着筋肉,紮入人體雖不緻命,卻極為痛苦。
倘若昭法是凡人女子,受此一擊,面上身上必多留疤痕,可見用者相當惡毒。可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女武神睜開眼睛,瞳色變得赤金。
“暗處的蝼蟻也配與我為敵?”
一股極熱的氣場從昭法的身體中散發出來,花刺還沒進入一步之距,水分便被迅速蒸發掉。熱氣随之傳導回那幕後之人的手上,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桂閩樓:“啊啊啊啊啊啊————”
花刺難以繼續浮空,跌落在地闆上,碎成粉末。
“這是我故人之城,我本不欲出手,閣下三番兩次算計,究竟是何意?現在我數三個數,你若敢站出來據實相告,此事便了。若仍要做溝渠老鼠,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霧中一片寂靜,連呼吸聲都無。
昭法等了十息,才開始掐訣:“三。”
一個小型飓風在她指尖成型,空氣中的黃霧開始源源不斷被吸入。
“二。”
霧氣散盡,樓中各處逐漸清晰,對面上一層樓中有個身穿灰袍的男子,雙手皮膚被灼燒殆盡,細嫩鮮紅的裡肉直接暴露在空中。想必痛的鑽心,他眼神怨毒,仍是不肯服輸。
那便打服。
“一。”
風窩發出嘯聲,樓中剩餘的空氣被極速抽盡,灰袍男子跪在地上大張着嘴,卻無法呼吸,隻能痛苦無助的抓撓着脖頸。
眼見着自己要不中用了,他放棄垂死掙紮,站起來後撤一步竟要翻越欄杆朝下跳去。趕盡殺絕不是昭法的風格。她沒有單純到覺得這個小蝦米就是幕後黑手,留個活口總是更好拷問。
琨虹無需思考便能即刻明白主人所想,即刻速墜接人,然而下處空間彷佛無窮無盡,一人一雲始終處于下墜的狀态之中。
這點下把戲就想哄過去才叫癡心妄想,風窩從昭法指尖遊落,墊在她的腳底隔絕浮空,在此層中央平鋪出蛛網似的透明脈絡,随着大柱攀爬延申。
二指并攏,由額至鼻,定于唇前,口吐真言:
“破!”
空氣蛛網後縮蓄力,藏在暗處的人覺察不妙,卻已經沒了逃跑的機會,強悍的沖擊力使得大柱搖擺,發出鐘鳴似的嗡聲。八角柱後各彈出一個身着灰袍的道人,或口吐鮮血或昏迷不醒,恐怕内髒都快被震碎了。
既然施法者已經無力為繼,那陣法自然會停止。下方傳來皮肉撞擊的悶聲,不多時琨虹便馱着原先那個放霧的男子飛回樓上。
還是那副奄奄一息但心懷大義堅韌不屈的死樣子,昭法居高臨下,踩在他胸膛上逼問:“是誰指使你暗算我?”
灰袍男子吐出一口血沫,張着紅牙就開始胡咧咧:“爺爺我還需要人教?自然是想幹嘛就幹嘛!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也許這套在别人身上還能争取點時間,但昭法向來強硬,要麼屈服認錯,要麼就去死。
看到面前的瘋女人真的抽出劍來,灰袍男子的臉色逐漸僵硬,怎麼不算惜命呢?那銳利劍尖馬上就要刺進他的胸膛,再有氣節也換不來命,死了自是萬事皆空,哪談忠君報國,于是他大聲喊道:“宮主救我!”
他不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這喊出了底細就沒人想撈他了。
一根蠍尾菱刺從天而降,昭法反手格擋,給了這具肉身不小的壓力,幕後之人終于肯正式出手,昭法終于肯笑,這才夠勁。
錯金劍突撤,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斜削掉毒刺别住缺口,她手腕翻轉便将長尾纏繞到了劍刃上。收回神力這其實是把沒開鋒的重劍,昭法将其投擲出去釘于柱上,忽然聽到刺耳的尖叫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琨虹不會說話的劣勢就這麼體現了出來,她剛剛就看到掉落在地上的毒刺還在蹦跶,可昭法忙着勇鬥大蠍子,她摁着地上的人根本來不及提醒。
毒刺插入灰袍男子的頸側,他就像是被放了氣似的,骨肉皆融,一張皮軟塌塌的堆疊成團。